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将放学的路染成温暖的橘黄。白杨像只雀跃的小鸟，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围着白桦蹦跳着，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一天的见闻。少年的快乐纯粹而富有感染力，像阳光穿透云层。
“哥！今天可逗了，数学课老王讲题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还有还有，体育课我们班篮球赛赢了隔壁班，我投了个关键球呢！”
“哦对了！” 白杨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他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桦，“哥，你知道吗？今天林老师音乐课没讲课本，他弹了首曲子！超酷！他说是什么…蓝调？反正跟平时听的都不一样，有点慵懒，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反正挺特别的！”
“林老师”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白桦原本被弟弟快乐感染而柔软的心湖。
白桦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温度，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弧度僵硬地凝固在嘴角。他没有接话，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回家的路，仿佛没听见那句关于“林老师”和“蓝调”的评价。下颌线却在不经意间微微绷紧，透露出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紧绷感。
白杨沉浸在分享的兴奋里，完全没有察觉身边哥哥的微妙变化。他继续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首曲子的感觉，模仿着林深弹琴时那种漫不经心又专注的神态，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老林弹琴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但手指在琴键上特别有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白桦敏感的神经上。他沉默地听着，脚步未停，只是搭在白杨肩头的那只手，指尖的力道在无人察觉时，悄然加重了一分。他清晰地“看见”了弟弟在描述林深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那光芒，在他解读里，不再是单纯的“有趣”，而是掺杂了欣赏、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和好感？这光芒，本该只属于他白桦的。
回家的路，在白桦的沉默和白杨的叽叽喳喳中，显得格外漫长。温暖的暮色，此刻落在他眼里，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霾。
回到家，玄关的灯光柔和。白杨踢掉鞋子，还在回味着那首蓝调，转身想跟哥哥再讨论两句，却发现白桦已经径直走向客厅，背影显得有些疏离。
“哥？” 白杨跟过去，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白桦正给自己倒水，动作一如既往地沉稳，但侧脸的线条比平时更显冷硬。“你怎么了？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白杨凑近，带着点担忧问道。
白桦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转过身。就在转身的刹那，他脸上所有的冰冷和紧绷如同变魔术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抹熟悉的、温和又带着点疲惫的笑容。他抬手，像往常一样，极其自然地揉了揉白杨柔软的头发，动作亲昵，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柔和：“没事，傻小子。就是今天刷题刷得有点猛，脑子累了。别瞎想。” 他的眼神温和，带着安抚。
“哦…” 白杨看着哥哥温柔的笑脸，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那哥你早点休息！” 他放心地转身去放书包。
就在白桦转身走向自己房间的瞬间，那温和的笑意如同潮水般从眼底彻底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淬毒的冰棱，直直刺向虚空，仿佛要穿透墙壁，刺向那个在弟弟口中“弹琴特别有力量”的身影。
夜深人静。
白桦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帘紧闭，房间里是化不开的浓稠黑暗。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如同最残酷的默片循环播放。
白杨提到“林老师”时亮晶晶的眼睛。
白杨模仿林深弹琴时那生动的表情。
林深在办公室里，那副慵懒、淡定、仿佛洞悉一切、甚至带着点戏谑的从容面孔。
最后定格在白杨毫无防备、充满依赖地看着自己的笑脸。
这些画面交织、碰撞，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而疯狂的情绪，如同火山熔岩，冲破了他一直以来用“兄弟情谊”和“兄长责任”构筑的理智堤坝，汹涌地喷发出来，瞬间将他淹没。
不是简单的“不悦”，不是普通的“占有欲”。
是嫉妒！是烧灼五脏六腑、让他几乎窒息的疯狂嫉妒！
是独占欲！一种要将白杨彻底锁在自己身边，隔绝所有外人目光，让他眼中只有自己、心里只依赖自己的、近乎病态的独占欲！
更深层、更黑暗的…是渴望！一种对白杨身体和灵魂的、带着情欲色彩的、扭曲而灼热的渴望！这渴望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如此…罪恶！
白桦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煎熬。巨大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紧随其后，将他吞噬。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想紧紧拥抱那具温暖的身体，想亲吻那双总是依赖地望着自己的眼睛，想拥有他的一切，独占他的全部喜怒哀乐，让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这种感情…这种对没有血缘的弟弟产生的、超越伦常的感情…
“病态！”
“畸形！”
“肮脏！”
这些词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脑海里嘶嘶作响。他想起重组家庭里父母温和的笑容和期许的目光，想起社会道德森严的壁垒，想起白杨干净纯粹的少年心性和他本该拥有的、光明坦荡的未来…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竟然怀着这样龌龊的心思…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白桦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痛苦地在床上辗转反侧，像一条离水的鱼，被自己的欲望和道德感撕扯着。理智在尖叫着让他停止，让他压下这可怕的念头，用“兄弟”的身份将自己牢牢锁死！
“不行…绝对不行…”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低语，额头上渗出冷汗。
然而，弟弟的身影，他依赖的笑容，他提到“林老师”时那亮晶晶的眼神…如同最顽固的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一遍遍撩拨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理智的堤坝在汹涌的黑暗情感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欲坠。
黑暗中，白桦猛地停止了翻滚。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投向了房间对面那张床铺。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吝啬地洒下一条微弱的光带，恰好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熟睡的身影轮廓——白杨。
他睡得毫无防备，呼吸均匀绵长，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模糊的、毫无防备的轮廓，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白桦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所有的挣扎、痛苦、恐惧、自我厌恶，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贪婪、更痛苦的情绪取代。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在那片朦胧的轮廓上。
那目光不再是兄长的温和注视。
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尽渴望、深切痛苦、疯狂占有欲和毁灭性罪恶感的凝视。像黑暗中的野兽，贪婪地逡巡着自己的猎物，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能发出无声的哀嚎。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痛苦地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他对白杨，早已不是兄弟之情。
那是爱。扭曲的，深沉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爱欲。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踏入，万劫不复。
他躺在黑暗里，如同躺在冰冷的深渊之底，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却无力挣脱。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是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真实的触感。而那沉睡的轮廓，是他触手可及的星辰，也是将他钉死在罪恶十字架上的尖钉。夜，漫长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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