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流淌的蓝调音符，像一层薄薄的、带着抚慰的雾气，短暂地包裹了白杨连日来因哥哥冰冷疏离而惶惑不安的心。他靠在钢琴边，听着林深指尖流淌出的自由旋律，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
“砰！”
琴房虚掩的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门框的震动仿佛传遍了整个房间。
白杨惊得一颤，猛地回头。
白桦站在门口。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镜片后的眼睛，燃烧着骇人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和一种被侵犯了绝对领域的、暴戾的占有欲！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上，非但没有暖意，反而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寒光。他的视线越过林深，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地、不容置疑地钉在白杨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兄长，更像是被激怒的猛兽在锁定它的猎物。
林深的琴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头，平静地看向门口煞气腾腾的少年，浑浊的眼底没什么波澜，只是极轻微地挑了下眉，仿佛在说：“来了？”
白桦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皮鞋踏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他完全无视了林深的存在，目标明确地直冲白杨。
“哥…？” 白杨被他脸上从未见过的恐怖表情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凉的钢琴。
白桦一言不发，猛地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亲昵地揽肩，而是像铁钳一样，一把死死攥住了白杨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白杨瞬间痛呼出声：“啊！哥你干什么？！疼！”
“回家。” 白桦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强硬，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他根本不理会白杨的痛呼，也不看他的表情，攥着他的手腕，粗暴地将他从钢琴边拖开，转身就往外拽！
“白桦！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白杨又惊又怒，拼命挣扎，书包“啪嗒”掉在地上。手腕被攥得生疼，那份被强行拖拽的屈辱感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了数日的所有委屈、不安和恐慌！
白桦的力量太大，白杨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他被强硬地拖出了琴房，走廊里几个路过的学生被这阵仗吓住，纷纷侧目。
“看什么看！” 白桦猛地转头，对着那几个学生吼了一句，眼神里的戾气让那几个学生噤若寒蝉，赶紧低头快步走开。他拽着白杨，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路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直到冲出教学楼，来到校园僻静角落的小树林边。
“你放开我！白桦！你发什么疯！” 白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终于挣脱了那只铁钳般的手。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腕上清晰的指痕红得刺眼。他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愤怒和委屈而通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死死瞪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哥哥。
连日来被刻意冷落的失落，被无声疏远的恐慌，被严密监控的窒息感，以及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粗暴对待的屈辱…所有情绪如同火山熔岩，冲破了理智的束缚，轰然爆发！
“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地质问，“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像抓犯人一样把我拖出来？！凭什么不让我跟林老师说话？！凭什么？！”
他指着自己通红的手腕，眼泪终于失控地滚落下来，混合着愤怒和绝望：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对我忽冷忽热！躲着我！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我！我做什么都不对！我靠近你一点你就躲开！现在又发疯一样把我从别人身边拖走！白桦！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管我跟谁走得近？！你凭什么用这种…这种…”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白桦刚才那充满占有欲和暴戾的眼神。
白桦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着白杨歇斯底里的控诉，听着那一声声刺耳的“凭什么”，理智的弦在疯狂地拉扯。他试图用“兄长”的身份去压制，去解释，去重申“保护”和“责任”，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弟弟此刻燃烧着愤怒和受伤的眼神注视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白杨看着哥哥沉默不语、眼神复杂挣扎的样子，那份被压抑在最深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感，连同所有的不甘和绝望，如同开闸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道名为“兄弟”的堤防。他不再去想后果，不再去想是否“畸形”，他只想问个明白！
他向前逼近一步，仰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和颤抖，像一把淬火的匕首，狠狠刺向白桦，也刺向自己：
“白桦！你看林老师的眼神…你看我的眼神…你告诉我！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管束，你对我的占有…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带着血泪的真相，彻底撕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名为“兄弟”的伪装：
“是不是…是不是和我喜欢你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兄弟之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了。
风停了，树叶不再沙沙作响。时间凝固在少年绝望的呐喊声中。
白桦如遭雷击！
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看向白杨，脸上所有的阴沉、愤怒、挣扎，瞬间被无与伦比的震惊和深切的痛苦所取代！那双总是温和、包容、带着兄长式关切的眼眸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弟弟…知道了？他…他竟然说出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撕裂灵魂的闪电，狠狠劈中了白桦！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压抑，所有试图用“疏离”筑起的保护墙，在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告白下，被轰得粉碎！
然而，在那震惊和痛苦的最深处，在那片被强行封锁的黑暗深渊里，一种被这句话彻底点燃的、更加危险而灼热的火焰，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喷发出来！那火焰名为被识破的惊悸，名为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名为…再也无法掩饰的、赤裸裸的、扭曲而深沉的爱欲！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却倔强地仰着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弟弟…那个他视若生命、爱入骨髓又恐惧伤害、拼命想要推开却又无法忍受他离开自己视线的弟弟…
理智的堤坝，在弟弟这声绝望而直白的告白中，彻底崩塌！
伪装，被撕得粉碎！
悬崖，已在脚下！
白桦的眼神，不再是温和的兄长，也不再是冰冷的控制者。
那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危险的、带着毁灭与占有欲的火焰。火焰之下，是无法掩饰的震惊、痛苦，以及…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深渊般的渴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近乎贪婪地锁住白杨，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
无声的对峙，在死寂的小树林里蔓延。破碎的伪装下，是两颗同样鲜血淋漓、同样站在悬崖边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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