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许晴躲在巷口那棵老槐树后,指节死死掐着掌心的汗,视线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巷口尽头。她知道沈棠几乎每日此时都会提着绿豆糕去找刘昭月,那竹篮上系着的青蓝络子,隔老远都能看得分明。
风卷着槐树叶沙沙作响,终于,那抹蓝白身影晃进了巷口。沈棠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短衫,外罩一件水蓝轻纱褙子,裙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细碎的尘,手里的竹篮随着步子轻轻晃,隐约能闻见绿豆糕的甜香。她哼着南楚小调,调子轻快得像溪水流淌,浑然不知暗处的杀机。
“动手。”萧许晴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指甲狠狠掐进旁边的竹叶,将那片新抽的嫩芽撕得粉碎,眼底翻涌着嫉恨,“沈棠,本小姐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巷内阴影里,两个黑衣人如鬼魅般窜出。其中一人猛地扯开布袋,粉末状的曼陀罗随着穿堂风卷成细小的漩涡,带着草木腐烂般的异香,直扑沈棠面门。她哼着的调子戛然而止,脚步踉跄了一下,竹篮“哐当”落地,绿豆糕滚得满地都是,有的沾了泥,有的摔成了碎块。她抬手想揉发沉的太阳穴,眼皮却像坠了铅,软软地倒在冰凉的石板上,睫毛还颤了两颤。
黑衣人迅速围拢过来,其中一人掏出小刀,刀刃在微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沈棠那张毫无血色却依旧清丽的脸,喉结动了动,竟有些犹豫,刀尖在她脸颊旁晃了晃,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磨蹭什么!”另一人低喝一声,劈手夺过刀,手腕翻转间,寒光已直逼沈棠颈间——那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显然是惯于下杀手的。
就在此时,巷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清朗却带着威仪的喝止:“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是漆言!他本是顺路经过,远远望见沈棠的竹篮便想上前打招呼,却撞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可当他看清来人的衣着时,脚步猛地顿住——那人身着银丝绣云纹的锦袍,腰间挂着羊脂玉牌,身后跟着的太监垂首躬身,一看便知身份尊贵。
漆言的手攥得发白,指节抵着掌心生疼。他只是个任人欺负的皇子 ,就算冲上去,怕也只会添一条人命,反而让沈棠死得更彻底。那瞬间的犹豫像毒蛇缠上心脏,他咬着牙,猛地转身隐入巷尾的阴影里,只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黑衣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如惊弓之鸟般窜上墙头,转瞬便消失在错落的屋檐后。
西凉二皇子快步上前,俯身查看沈棠的伤势。指尖刚触到她颈间,便沾了温热粘稠的血,那血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淌,浸湿了水蓝的衣襟,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眉头紧蹙,沉声对身后的太监道:“还愣着干什么?去附近找最好的郎中,一刻也别耽误!”
太监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应着“是”,转身时慌得差点绊倒,心里直打鼓:不过是带二皇子出来领略南楚风土,怎么就撞上了杀人灭口的事?这要是惊动了陛下,自己十条命也不够赔!他一边跑一边跺脚,急得额上冒了层冷汗。
沈棠睁眼时,颈间的疼让她闷哼一声。旁边的南宫屹川立刻起身,扶她半坐起来,动作轻缓:“别动,我给你垫个靠枕。”
他的声音温软,像春风拂过:“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喝点水?”
沈棠望着他带笑的眼,疑惑道:“您是……”
“南宫屹川。”他递过水杯,指尖避开她的伤处,“昨日巷中,见你遇险,便多管了闲事。”
沈棠一怔,他已从怀中取出令牌,轻轻放在她手心:“我是西凉二皇子,三日后返程。这令牌你收着,若遇麻烦,凭它来西凉找我。”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暖意:“别担心,有我在,总会有办法。”
沈棠捏着令牌,望着他温和的眉眼,心头一震——这样的人物,竟对自己如此温厚?
萧许晴在府中接到消息时,正对着铜镜试新做的珠钗,闻言猛地将钗子掷在妆台上,珠翠碰撞的脆响里满是戾气:“没死?一群废物!那么近的刀,竟让她活了下来?”
侍女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听说……是被西凉二皇子救了,安置在驿站……还有,漆言公子当时就在巷口,可他……他没上前,就看着黑衣人动手,后来见二皇子来了,自己先走了。”
“他没救沈棠?”萧许晴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有松快,也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我就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她捏着帕子的手松了些,方才因担心漆言撞见阴私的慌乱淡了几分,转而又恨起沈棠,“倒是沈棠,命真硬!”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镇国公正看军报,听下属说完,重重一拍桌案:“废物!办事不利索,还好那书生识趣,没敢多管闲事!”
他踱了几步,冷哼道:“漆言不插手最好,省得许晴又惦记。但沈棠活着就是祸患,西凉二皇子掺和进来更是麻烦。”他眼神一厉,“告诉那些黑衣人,盯紧沈棠,找机会再动手!另外,看好漆言,别让他跟沈棠再有牵扯——许晴看重的人,不能被那丫头勾走了心思!”
窗外风声渐紧,萧许晴坐在镜前,指尖划过鬓边的珠花,心里想着漆言转身离去的模样,既觉得他识时务,又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而此时的漆言,正坐在冷清的书斋里,望着桌上那盏昏灯,捏着书卷的手微微发抖——他没救沈棠,可那巷中的刀光和染血的绿豆糕,总在眼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