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的偏厅里燃着安神的檀香,沈棠正与刘昭月核对禁军兵器库的出入账册,见漆言推门进来,两人同时抬眼,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担忧。
“你去镇国公府见萧许晴了?”沈棠先开了口,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账册——今早听闻镇国公府派人传召漆言,她便一直心绪不宁。漆言反手掩上门,将那枚青铜令牌搁在案上,冰凉的金属与桌面相触,发出轻响。“她让我查你和昭月近日是否在私查私兵动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还说,事成之后给我留个‘位置’。”
刘昭月“嗤”了一声,拍案道:“这萧许晴也太狂妄了!真当我们是任她拿捏的软柿子?”她说着看向那枚令牌,眉头拧起,“这东西看着就不对劲,怕是有鬼。”
“嗯,”漆言颔首,指尖在令牌上摩挲着冰凉的纹路,“她故意说家父唯才是举,又给我这令牌当‘信物’,不过是想稳住我,顺便用这令牌盯紧我的行踪。一旦我不肯按她的意思做,这便是他们动手的由头。”
沈棠看着他指节上尚未褪去的白痕,心头一紧,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那你……”
“我假意应承了。”漆言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润驱散了几分寒意,他抬眼看向两人,目光锐利如锋,“萧景父女的野心比预想的更大,他们想借我的手探你们的底,甚至想借机除掉我这个‘前朝余孽’,一石二鸟。”
他顿了顿,拿起那枚令牌,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我既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也不会让他们动你们分毫。”
刘昭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萧许晴想知道你们查私兵的动向,”漆言将令牌推到两人面前,指尖在上面敲了敲,“我们便‘让’她知道。但查什么、怎么查,得由我们说了算。”他看向沈棠,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比如,让她以为你们查到的,是他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沈棠瞬间会意,清亮的眸子里闪过狡黠的光:“你的意思是,反过来利用这枚令牌传递消息?”
“正是。”漆言点头,“他们想用令牌监视我,我便用它给他们喂料。等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时,我们再釜底抽薪。”
刘昭月抚掌道:“这主意好!就该让那对父女尝尝算计别人反被算计的滋味!”
窗外的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漆言看着案上的令牌,又看了看眼前两人亮起来的目光,方才在镇国公府积压的寒意渐渐散去。他知道,这场博弈里,他不是孤身一人。
“萧许晴急着要消息,我们得尽快布个局。”沈棠拿起账册,指尖点在其中一页,“或许,可以从上个月兵器库丢失的那批玄铁箭入手……”
三人凑到一处,低声商议起来,檀香袅袅中,一场反击的序幕正悄然拉开。
萧许晴对着铜镜描眉,笔尖在眉峰处顿了顿。铜镜里映出侍女刚送来的密报,字迹潦草,说漆言离府后径直去了国师府,与沈棠、刘昭月关在房里足足半个时辰。
“呵,果然是奔着沈棠去的。”她放下眉笔,语气里淬着冰,可指尖却无意识绞紧了帕子。
侍女在旁附和:“一个失势的前朝皇子,除了攀附沈棠,还能有什么出路?也难怪陛下当年不待见他,听说他母妃出身低微,他自小在宫里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连块像样的封地都没有。”
萧许晴没接话,指尖却捻着帕子转了半圈。她何尝不知漆言是个“弃子”?当年前朝覆灭,他能活下来已是侥幸,如今顶着“五皇子”的空衔,既无兵权又无朝臣依附,在京城里活得比寻常世家子还谨慎。
可就是这份“不受宠”里的隐忍,偏生让她在意。
记得去年宫宴,皇子们为争一杯御酒闹得面红耳赤,唯有他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果皮撕得整整齐齐,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那时她只当是落魄皇子的故作清高,如今想来,能在那样的处境里藏住锋芒,又岂是真的安分?
“小姐,您说他会不会真的帮咱们查沈棠?”侍女又问。
“他别无选择。”萧许晴抬眼,铜镜里的自己眼尾上挑,带着惯有的算计,“沈棠护他,可沈家毕竟是文官,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他若想活下去,甚至……想拿回点什么,只能靠咱们。”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挠——若他真的选了这条路,是因为走投无路,还是因为……有半分在意她给的“机会”?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国师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想来正商议着如何应对她的试探。而那个被所有人当作“弃子”的五皇子,此刻或许正对着沈棠展露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指尖猛地攥紧窗棂,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她萧许晴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枚弃子,也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落在自己棋盘上。
“去,再备一份点心。”她转身吩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说是……我特意让人做的,送去五皇子府。”
侍女愣了愣:“可您不是说……”
“让你去就去。”萧许晴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不受宠又如何?越是落魄时的隐忍,将来反噬时才越惊人。而这样的人,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最稳妥。
至于那份莫名的在意……不过是觉得,这枚棋子,比想象中更有趣罢了。她这样告诉自己,可心跳却在转身时,悄悄乱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