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响得人心里发慌。林晚秋坐在炕边,削刀划过玉米芯,沙沙声混着雨声,倒显得屋里格外安静。
她把削好的牙刷柄样儿摆成一排,数了数,还差五个。炕角堆着油布盖着的原料,是今早二丫帮她从晒谷场捡回来的。这会儿火苗忽明忽暗,映得窗纸上的剪影晃来晃去。
外头传来狗叫,接着一声雷炸开,震得窗纸簌簌抖。
林晚秋手一顿,削刀差点划破手指。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快二十点了。陆战霆还没回来,说是今晚要巡山,防着野猪糟蹋庄稼。
她起身往灶台走,锅里还温着一碗蛋汤。舀了一勺喝下,热气从喉咙一路滚到胃里。刚放下碗,外头又是一声巨响——不是雷,是踹门声。
第一声她以为听错了,第二声让她攥紧了手里的削刀。
“开门!”外面有人喊,“公社来查违规买卖!”
林晚秋走到门口,掀了条缝。雨幕里站着三个人,最前头的是王富贵,手里还握着根扁担。他见她露脸,猛地一脚踹上来。
“王队长,这都睡了……”她往后退了半步。
“睡了也得起来!”扁担哐当一声撞上门板,“你们这是扰乱生产秩序!”
林晚秋咬住嘴唇,转身往屋里走。她知道躲不过,索性把门打开。
王富贵挤进来,肩头湿透,踩着门槛往里瞧。身后两个村民跟着进来,一个顺手把门关上了。
“王队长,你这是干啥?”林晚秋站稳脚跟,声音不大,却透着冷。
王富贵扬起一张纸,上头写着“严禁私自交易”的公社通告。“听说你在家里搞什么牙刷柄?这不是扰乱生产秩序是什么?”
“玉米芯不是粮食。”林晚秋退后半步,挡住房间一角的工作台,“这是废料,没人要才拿来卖。”
王富贵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故意踩向地上散落的玉米芯。“你说是废料就是废料?这东西要是能卖钱,就得归队里统管。”
“王队长,这话可就不对了。”林晚秋指甲掐进掌心,“谁家种地不扔点碎秸秆?怎么,现在连地里捡个玉米芯都要交队里?”
王富贵脸色一沉,抬手就推了她一把。
林晚秋踉跄着往后退,撞翻了油灯。火苗溅到棉帘子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你敢打人?”她怒视着他。
王富贵冷笑,“打你?我这是执行任务。你要是不配合,明天就送公社去。”
林晚秋猛地抓起桌上削尖的玉米芯,朝他手背扎去。
王富贵吃痛往后缩手,脸色瞬间变了。他怒吼一声,抬脚就踹过来。
林晚秋被推倒在地,膝盖蹭到地面,火辣辣地疼。
屋外大雨如注,屋内三人却像疯了一样,围着她团团转。
“王队说得对。”一个村民开口,“这玩意儿该归队里统管。”
林晚秋咬牙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她猛地冲向院角,抽出劈柴斧,抵住最近那人的脖子。
“砍我试试!”她声音尖锐,但手在发抖。
王富贵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阴狠。
远处传来狗吠,却被雷声盖过。
就在这时,墙头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溅起一地水花。
陆战霆站在院子里,浑身湿透,手里握着匕首。军靴踩在泥地上,发出咯吱声响。
“谁给你的胆子?”他嗓音低哑,带着股战场上的杀气。
王富贵后退一步,撞到竹篓,玉米芯滚落满地。
“陆同志,这是公社……”他试图解释。
“滚。”陆战霆只说了一个字,军牌甩在地上,“现在,立刻。”
王富贵脸色惨白,转身就要往外跑。两个村民也顾不得收拾东西,跟着溜了。
林晚秋还攥着斧头,站在原地没动。
陆战霆走近她,伸手想扶她起来。她却往后躲了躲,膝盖上的血已经渗出来。
“疼不疼?”他蹲下身,声音轻了些。
“没事。”她摇头,把斧头放下。
他皱眉,把她抱起来。她没挣扎,只是低声说:“样品还没做完。”
“我帮你。”他说。
林晚秋看着他,眼里有些动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都说不清。或许是那天他在门口拦住王富贵的时候,又或许是昨晚他端着蛋汤进来,说她瘦了的时候。
她靠在他怀里,雨水顺着他的衣襟滴在她脸上,凉丝丝的。
陆战霆把她抱进屋,放在炕边。他去灶台拿毛巾,替她擦掉膝盖上的血和泥。
“下次别拿斧头。”他低声说,“危险。”
“可我不能让你……”
“现在换我守着你。”他打断她的话,替她擦干脸上的雨水,却没碰她发烫的耳垂。
林晚秋低头看着手边的玉米芯样品,轻轻叹了口气。
陆战霆接过她手里的削刀,开始帮她继续削。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削刀划过玉米芯的沙沙声,混着窗外渐小的雨声。
炕角,那张写好的《合作章程》静静躺着,等着明天送去公社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