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杆子咔嚓一声被掰断，林晚秋蹲在地上，手指摸着玉米芯的横截面。这东西在现代是打成饲料或者烧火用的，可在七十年代的农村，连喂猪都嫌糙。
“姐！”二丫从地头跑过来，“队里说今年交粮任务又加了，王队长说咱们村收成好，得支援兄弟大队。”
林晚秋没应声，盯着手里的玉米芯出神。她记得上个月卖布鞋时，镇上供销社的张阿姨提到过玉米芯能做牙刷柄——当然不是用整个芯，而是晒干后切段打磨。
“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陆战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扛着半扇野猪肉，脚下的草鞋踩得吱呀响。
林晚秋抬头看他，男人粗布褂子上沾着几片松针，腰间别着砍刀，整个人像是从林子里刚钻出来似的。可那双眼睛，黑亮亮的，看得人心里一颤。
“我寻思着这玉米芯能不能卖钱。”她把手里那段举起来，“你看这纹路，要是晒干了切成小段，磨圆边角，说不定能做点小玩意儿。”
陆战霆放下肉，接过她手里的玉米芯看了看，“你是说……当柴火烧？”
“比烧火值钱。”林晚秋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前阵子我去供销社，见过玉米芯做的牙刷柄，轻便还便宜。”
“牙刷柄？”陆战霆皱眉，“城里才有的东西吧？”
“正因为城里才有，咱们这儿才有赚头。”林晚秋眼睛亮了，“你帮我打听打听，看镇上要不要这种原料，我打算收集一批试试。”
陆战霆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拨开她额前一缕碎发，“你这脑子，真不怕累得慌。”
林晚秋耳尖一热，低头假装整理衣襟。陆战霆的手还悬在半空，顿了顿，收了回去。
“我明儿去公社开会，顺道问问。”他说完转身要走，又回头叮嘱，“别在这晒着了，回村口树底下歇着等我。”
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烦躁。自从他们拜堂后，陆战霆就像个跟屁虫似的，打猎回来总要绕到她家屋后看看。她明明说过两人只是名义夫妻，可这人就是听不懂。
王富贵坐在村委会的木凳上，翘着二郎腿抽烟。见陆战霆来了，抬眼扫了他一眼，“来啦？听说你媳妇整天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陆战霆没接话，坐下等他开口。
“今儿找你来是为秋收的事儿。”王富贵掐灭烟头，“你们队分到的任务重，要是完不成，年底工分可得扣。”
“我们队能完成。”陆战霆语气平静。
王富贵嗤笑一声，“你倒是自信。听说你媳妇想拿玉米芯卖钱？”
陆战霆眼神一沉，“这是她的事，不关队里。”
“怎么不关？”王富贵站起来，“她要是真挣着钱了，咱生产队也得分一杯羹吧？”
“她卖的是玉米芯，不是队里的粮食。”陆战霆站起身，声音冷了几分。
王富贵脸一板，“你媳妇现在可是咱们村的人，她做什么买卖，队里当然有权管。”
两人对视片刻，陆战霆转身就走，“这事我不同意。”
傍晚，林晚秋正蹲在院子里挑拣玉米芯，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王队长，这事我真做不了主。”是陆战霆的声音。
“你媳妇在你家院子里忙活一天了，你不心疼？”王富贵阴阳怪气地说，“要是真不想要这份好处，那明天我就安排别人来收。”
林晚秋站起来往外走，正好看见陆战霆挡在门口，像堵墙似的。
“王队长有话直说。”她走上前。
王富贵见她出来，笑得假惺惺，“听说你要拿玉米芯卖钱？咱们村支持创业啊，不过嘛……”他拖了个长音，“得按市场价五成交给队里，这才算公私分明。”
林晚秋冷笑，“玉米芯没人要的时候都是扔田里烂着的，现在我要把它变成钱，凭什么分你五成？”
“哟，还挺硬气。”王富贵脸一沉，“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大事？要不是陆战霆罩着你，你能在这儿晃悠？”
陆战霆往前迈了一步，阴影罩住王富贵，“我说了，这事我不点头。”
王富贵脸色变了变，甩袖走了。
林晚秋看着他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人明明是个大老粗，却总在关键时刻护着她。
“你就不怕得罪他？”她问。
陆战霆转身看着她，“你做事，我护你。”
林晚秋鼻子一酸，低头继续挑拣玉米芯。她其实知道王富贵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分一杯羹。但她更清楚，只要陆战霆站在她这边，谁都不敢动她。
第二天，陆战霆果然带回好消息。
“镇上供销社愿意收，但得先交样品。”他递给她一张纸，“这是他们的要求。”
林晚秋看完点点头，“我今晚就做几个样品，明天你帮我送去。”
晚上，屋里点了油灯。林晚秋坐在炕边削玉米芯，陆战霆在外屋劈柴。斧头落下发出闷响，震得窗纸簌簌抖。
她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熬到深夜，缝制衣服、设计花样。那时候没人陪，也没人问一句累不累。
“给你。”陆战霆忽然进来，手里端着碗鸡蛋汤。
“我自己来就行。”她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
“你瘦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林晚秋愣了下，低头喝汤。这人平时闷声不响的，怎么总在不经意间说出让人心里发烫的话？
几天后，林晚秋的玉米芯样品通过了验收，第一批订单下来了。
“一共三百个，月底前交货。”陆战霆把单子递给她，“张阿姨说做得好的话，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林晚秋看着单子，眼里闪着光，“这回咱们能赚不少。”
“我帮你。”陆战霆说。
“不用，你打猎就行。”她摇头，“我找几个妇女一起做，工钱按件算。”
“那你得小心王富贵。”陆战霆提醒，“他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当天下午王富贵就找上门来。
“林晚秋，听说你接到大单子了？”他笑得像只狐狸，“咱村大力支持创业，你要是缺人手，我可以帮忙安排。”
“谢谢王队长的好意。”林晚秋不动声色，“我已经找好人了。”
“那我也不多说了。”王富贵走近几步，“不过嘛，你要是想扩大生意，得经过大队批准。”
“我这只是小本买卖，用不着大队操心。”她语气平静。
“你可要想清楚。”王富贵压低声音，“有些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林晚秋站在原地，心里明白，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深了，林晚秋坐在炕边削玉米芯。陆战霆在门口站着，看着她侧脸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你进屋睡吧。”她头也不抬地说，“我做完这点就休息。”
“你手都红了。”他忽然走近，伸手要拿她手里的刀。
林晚秋下意识躲开，却被他抓住手腕。两人僵在那儿，呼吸交错。
“让我帮你。”他声音低哑。
林晚秋看着他，眼底有些动摇。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