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旧宫的夜色比记忆中更加阴森。虞昭昭站在废弃的偏殿外,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红袖和侍卫们被她留在城外客栈,此行太危险,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铜镜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樵夫说得没错,这根本不是符文,而是地图——虞国旧宫地下密道的路线图。碎片虽不完整,但足够她辨认出入口就在母后寝殿的梳妆台下。
寒风呼啸,吹得残破的窗棂嘎吱作响。虞昭昭裹紧斗篷,轻车熟路地避开巡逻的守卫。自从镇北侯死后,这里由他的副将接管,戒备并不森严。
寝殿的门锁已经锈蚀,她轻易地撬开进入。灰尘扑面而来,夹杂着霉变的气息。五年了,自从那场灭国惨剧后,她再未踏入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
梳妆台还在原处,只是镜面破碎,像一张布满裂纹的脸。虞昭昭跪下来,按照记忆中的方式按压台面下方的雕花装饰。随着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露出一个生满铜锈的拉环。
她深吸一口气,拉动拉环。地面传来沉闷的轰隆声,梳妆台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阴冷的风从地下涌出,带着泥土和铁锈的气味。
虞昭昭点燃准备好的火折子,小心地踏入阶梯。石阶湿滑,长满青苔,每走一步都必须万分谨慎。身后的入口自动闭合,将她彻底吞入黑暗。
火折子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墙壁上刻着与铜镜背面相似的纹路,她一边走一边对照手中的碎片,确保自己没有偏离路线。
密道岔路众多,如同迷宫。有几次她差点走入死路,或是触发机关——一支暗箭擦着她的发丝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石壁;一块看似普通的地砖在她踏上的瞬间突然下陷,幸好她反应迅速,及时跳开。
"左三右四..."虞昭昭默念着母后曾经教她的小口诀,在复杂的岔路中做出选择。空气越来越稀薄,火折子的光芒也渐渐微弱。就在她考虑是否要折返时,密道突然豁然开朗,尽头是一扇青铜门。
门上刻着两个交错的月牙图案——双月!虞昭昭心跳加速,这就是母后信中提到的"双月交汇处"。
但门上没有锁孔,也没有把手,只有九个可旋转的符文圆盘。虞昭昭举起铜镜碎片,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比对。果然,碎片上的纹路与圆盘排列方式一致。
她试着转动圆盘,使其排列与碎片上的纹路吻合。当最后一个符文归位时,青铜门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石室,中央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玉匣。虞昭昭双手颤抖地捧起玉匣,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卷羊皮纸和一块完整的铜镜——与她手中碎片原本是一体。
羊皮纸上的字迹已经泛黄,但依然清晰可辨:
"昭昭吾爱,当你看到这些文字时,母亲已不在人世。有些真相你必须知道——你并非我与虞王亲生,而是容姐姐托付给我们的孩子。当年容姐姐发现韩玦阴谋毒害先帝和皇子景珩,为保护皇室血脉,她将你与真正的昭阳公主调换..."
虞昭昭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羊皮纸从指间滑落,她机械地拾起继续阅读:
"...真正的昭阳公主先天不足,出生三日便夭折。而你是容姐姐与先帝的骨肉,本该是萧国的公主。为保护你,容姐姐将你托付给我们,而将死婴伪装成你下葬。镇北侯与韩玦不知此秘密,一直以为杀死了真正的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她既是虞国公主,也是萧国血脉,却又不完全是其中任何一个。这个真相解释了为什么容夫人会对她如此珍视,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与萧景珩没有血缘关系——因为萧景珩根本不是容夫人亲生!
虞昭昭擦干眼泪,继续阅读:
"...铜镜是钥匙,能打开萧国皇陵中的密室,那里藏着韩玦谋反的全部证据。容姐姐临终前嘱托,一定要将这些证据交到景珩皇子手中..."
突然,密室外传来脚步声。虞昭昭迅速卷起羊皮纸,塞入怀中,同时吹灭火折子,隐入黑暗。
"搜!那女人肯定在这里!"一个粗犷的声音用戎族语命令道。
火把的光亮从门缝渗入。虞昭昭屏住呼吸,紧贴墙壁移动。她认出那个声音——正是当初在朝堂上嚣张的戎族使者!
"首领说了,找到铜镜和那个女人,格杀勿论!"另一个声音回应。
虞昭昭的心跳如鼓。戎族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难道他们一直在跟踪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环顾四周,发现石室后方还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能是通风口。就在她准备钻入通道时,一块松动的石块被碰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那里!"
一支火箭呼啸而来,擦过她的手臂,点燃了衣袖。虞昭昭忍痛拍灭火苗,钻入通道。通道极其狭窄,她只能匍匐前进。身后追兵的怒吼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一丝光亮——出口!虞昭昭加快速度,却在即将到达出口时,听到弓弦震动的声音。她本能地侧身,一支毒箭还是射中了她的肩膀。
剧痛瞬间蔓延,视线开始模糊。虞昭昭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奋力爬出通道。这里竟是御花园的假山内部!月光如水,她踉跄着奔向记忆中的密道出口。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虞昭昭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但至少要把证据送出去。她忍痛从怀中取出羊皮卷,塞入假山的一道缝隙中,然后用发簪在石壁上刻下一个符号——昭阳花的图案,这是她和萧景珩之间的秘密记号。
"抓住她!"戎族使者已经追出假山。
虞昭昭转身面对敌人,拔出随身的匕首。即使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她摆出防御姿势,却因毒性发作而眼前一黑。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戎族使者狰狞的笑脸和举起的弯刀...
"留活口!"一个威严的声音喝止道,"首领要亲自审问她关于铜镜的事。"
虞昭昭感到自己被粗暴地扛起,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疼痛中恢复了些许意识。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帐篷,双手被铁链锁住,悬挂在梁上。肩膀的箭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但毒素仍让她浑身发冷。
帐篷门帘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戎族男子走了进来。他左眼戴着眼罩,右眼却锐利如鹰。
"虞国的昭阳公主,萧国的皇后。"男子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或者说...容夫人的女儿?"
虞昭昭抬起头,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你是谁?"
"阿史那罗,戎族可汗。"男子冷笑,"也是韩玦大将军的...老朋友。"
虞昭昭心头一震。韩玦已死多年,但他的党羽竟然还与戎族勾结!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为何对你如此感兴趣。"阿史那罗把玩着一把匕首,"因为这面镜子..."他从怀中取出那面完整的铜镜,"不仅能打开萧国皇陵的密室,还能证明一件事——萧景珩根本不是先帝的种!"
虞昭昭瞪大眼睛:"胡说八道!"
"韩玦死前留下的密信说,先帝不育,萧景珩是德妃与侍卫私通所生。"阿史那罗狞笑,"而你是容夫人与先帝唯一的孩子,理应继承大统!"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震得虞昭昭耳膜嗡嗡作响。如果这是真的...不,这一定是韩玦的谎言!萧景珩的相貌与先帝有七分相似,怎么可能...
"你以为萧景珩为何疏远你?"阿史那罗继续蛊惑,"因为他早知道这个秘密,怕你威胁他的皇位!"
"挑拨离间。"虞昭昭冷笑,"拙劣的把戏。"
阿史那罗不以为意:"信不信由你。不过..."他突然掐住虞昭昭的下巴,"有你在我手上,萧景珩就算不信,也得乖乖听话。"
他转身对守卫吩咐:"好好看着,别让她死了。三日后,我们要用她换萧国的北麓三关!"
帐篷再次陷入寂静。虞昭昭垂着头,思绪万千。阿史那罗的话不可全信,但若萧景珩真的知道这个秘密...不,不会的。如果他真的忌惮她的身世,大可以直接杀了她,何必...
肩伤火辣辣地疼,毒素让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虞昭昭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把羊皮卷和铜镜的秘密告诉萧景珩。
帐篷外突然传来骚动和惨叫。虞昭昭警觉地抬头,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和戎族语的呼喊。
"敌袭!"
"保护可汗!"
一道寒光闪过,帐篷被利刃划开。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持剑而立——萧景珩!
虞昭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大步走来,一剑劈开她的镣铐。
"朕来晚了。"他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虞昭昭,声音沙哑。
虞昭昭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襟:"羊皮卷...在假山..."
"朕找到了。"萧景珩轻抚她的脸,"所有真相,朕都知道了。"
虞昭昭还想说什么,但毒性再次发作,她昏倒在萧景珩怀中。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到自己被稳稳抱起,听到萧景珩在耳边低语:
"睡吧,昭昭。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
李德全匆匆走入空无一人的养心殿,将一张字条放在龙案上。字条上只有四个字:
"昭阳永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