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香将虞昭昭从黑暗中唤醒。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营帐的布顶微微晃动。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已经被妥善包扎。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正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裹。
"...昭昭?"
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虞昭昭缓缓转头,看到萧景珩憔悴的脸。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玄色战袍上沾满血迹和尘土,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水..."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萧景珩立刻扶起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虞昭昭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她半靠在萧景珩怀中,而他的一只手臂稳稳地托着她的背,生怕碰到她的伤处。
"我昏迷了多久?"她轻声问。
"三天。"萧景珩的声音低沉紧绷,"戎族的毒很棘手,张院判差点束手无策。"
虞昭昭这才注意到帐内还站着张太医和几名侍女,全都屏息静气,不敢打扰。她试图坐直身子,却牵动了伤口,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萧景珩按住她,"箭上有毒,伤口愈合得慢。"
虞昭昭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亲自去救我的?"
萧景珩没有回答,但眼中的风暴说明了一切。他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直到帐内只剩他们两人,才低声开口:"朕差点失去你。"
这简单的五个字里包含的情感让虞昭昭心头一颤。她抬起无力的手,轻抚他憔悴的脸颊:"我没事了。"
萧景珩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若非李德全发现你留下的记号,朕可能..."他的声音哽住了,罕见地流露出脆弱。
"羊皮卷..."虞昭昭突然想起关键,"你看了吗?"
萧景珩神色复杂地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卷羊皮纸:"都在这儿。"
虞昭昭紧盯着他的表情:"所以...你知道..."
"你是容夫人与先帝的女儿,而朕是德妃所生。"萧景珩平静地说出这个惊天秘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虞昭昭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心酸:"你早就知道?"
"不。"萧景珩摇头,"直到找到羊皮卷,朕才确定。但朕确实有所怀疑——容夫人对朕虽然慈爱,却总像隔了一层什么。"
"那...关于你不是先帝亲生这个说法..."
"戎族的离间计罢了。"萧景珩冷笑,"朕与先帝相貌相似,做不得假。况且..."他拿出一块玉佩,"这是德妃留给朕的,上面刻着先帝的名讳和生辰。"
虞昭昭仔细查看玉佩,确实是先帝的笔迹。她长舒一口气,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朝中大臣若知道我的身世..."
"已经在闹了。"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纷纷,说朕立亲妹为后,有违伦常。"
虞昭昭心头一紧。虽然他们并无血缘,但这个秘密一旦公开,萧景珩的威信将受到严重打击。那些本就反对她的大臣更会借题发挥...
"让我暂时离开吧。"她轻声提议,"等风波平息..."
"不行!"萧景珩断然拒绝,"朕不会再让你涉险。"
"不是永远离开。"虞昭昭握住他的手,"只是暂时避避风头。我可以去北境行宫,名义上是为陛下祈福,实则可暗中调查戎族动向。"
萧景珩沉默良久,最终痛苦地闭上眼:"三个月。若三个月内朕不能平息此事,就亲自去接你回来。"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的声音隔着帐帘响起:"陛下!急报!"
萧景珩皱眉:"进来。"
李德全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密信:"戎族俘虏招供,说阿史那罗与朝中大臣有联系!这是从戎族营地搜出的密信!"
萧景珩迅速展开信件,脸色越来越阴沉。虞昭昭勉强坐起身:"怎么了?"
"兵部侍郎赵元恒。"萧景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一直在向戎族传递情报,还散布关于你身世的谣言。"
虞昭昭并不意外。赵元恒是镇北侯的旧部,一直对她怀恨在心:"信中还说什么?"
"他们计划在三个月内同时发动叛乱。"萧景珩冷笑,"正好,朕正愁找不到理由清理朝堂。"
他起身欲走,虞昭昭拉住他的衣袖:"等等!戎族知道铜镜的秘密,他们一定会去萧国皇陵..."
"朕已经派心腹守住了所有皇陵入口。"萧景珩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交给朕。"
三日后,虞昭昭的伤势稳定,启程前往北境行宫。萧景珩因要处理朝政和戎族俘虏,不能亲自相送,但派了最精锐的御林军护送。
离别那日,天空飘着细雨。虞昭昭披着素色斗篷,站在马车前与萧景珩道别。为做给朝臣看,两人只能保持距离,连手都不能握。
"三个月。"萧景珩低声承诺,眼中情绪翻涌。
虞昭昭微笑点头:"我等你。"
马车缓缓驶离军营,虞昭昭透过车窗回望,那个玄色身影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雨幕将视线完全模糊。
北境行宫坐落在雪山脚下,气候寒冷但景色壮丽。虞昭昭名义上是来为皇帝和国家祈福,实则每天都在接收来自京城和各地的密报,与萧景珩保持着秘密联系。
一个月过去,朝中的风波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赵元恒一党不断上奏,要求废后以正朝纲。更有甚者,开始质疑萧景珩的身世,说他非先帝亲生,不配为帝。
"娘娘,京城来的密信。"红袖悄悄递上一封蜡封的信笺。
虞昭昭拆开一看,是萧景珩的亲笔:
"昭昭,事态有变。赵元恒竟拿出所谓'德妃私通侍卫'的'证据',先帝早年一份诊断不育的医案也被翻出。朕已将其下狱,但朝中人心浮动。边关急报,戎族再次集结,恐有大战。你务必留在行宫,不得回京。镜鉴之事朕已派人调查,勿忧。"
信纸在虞昭昭手中微微颤抖。局势比她想象的更糟,萧景珩正面临登基以来最大的危机——不仅是她这个皇后的去留,更是他皇位的合法性!
"备纸墨。"她沉声吩咐,"我要给陛下回信。"
就在她提笔之际,侍卫匆忙来报:"娘娘!行宫外来了个怪和尚,说有要事禀报!"
虞昭昭心头一跳:"什么样的和尚?"
"白眉长须,自称...明慧。"
"什么?"虞昭昭猛地站起,"快请!不,我亲自去!"
行宫大门外,站着一位白眉僧人,正是当初在南华寺见过的明慧大师——或者说,她的亲叔父虞清远。但比起上次相见,老人显得更加憔悴,僧袍上还带着血迹。
"大师!您没死?"虞昭昭又惊又喜。
明慧大师双手合十:"贫僧命大,当日被樵夫所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告。"他压低声音,"关于铜镜和皇陵的秘密。"
虞昭昭连忙将人请入内室,屏退左右。明慧大师从怀中取出一块铜镜碎片——与虞昭昭之前找到的正好能拼合。
"当年容夫人将铜镜一分为三,一块留在虞国,一块藏在皇陵,一块交由贫僧保管。"明慧大师解释道,"完整的铜镜不仅能打开密室,还刻有容夫人与先帝的婚书,足以证明娘娘的身世。"
虞昭昭接过碎片:"那萧景珩的身世..."
"陛下确实是先帝骨血。"明慧大师肯定地说,"德妃当年确实诊出不孕,但先帝寻得西域奇药,治愈后才有了陛下。那份被翻出的医案是初诊,后来治愈的记录被人刻意销毁了。"
"谁干的?"
"韩玦。"明慧大师叹息,"他处心积虑多年,就是要动摇陛下正统。如今他的党羽仍在活动,甚至与戎族勾结..."
虞昭昭握紧铜镜碎片:"我必须回京。陛下需要这些证据。"
"太危险了。"明慧大师摇头,"赵元恒的人已经控制了京城内外所有要道,就等着娘娘自投罗网。"
虞昭昭沉思片刻,突然有了主意:"那就让他们'抓'到我。"
三日后,一队商旅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被伏击。护卫拼死抵抗,仍不敌人数众多的黑衣人。马车中的女子被掳走,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块带血的皇后印玺。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虞皇后在回京途中被劫,生死不明!
养心殿内,萧景珩摔碎了第十个茶杯。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额头冒汗,却不敢擦拭。
"找!给朕翻遍每一寸土地!"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冰,"若皇后有半点闪失,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暗卫退下后,李德全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赵大人求见。"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让他进来。"
赵元恒一脸沉痛地入内:"陛下节哀。臣已派人四处搜寻,但恐怕..."
"恐怕什么?"萧景珩冷声问。
"恐怕是虞国余孽所为。"赵元恒叹息,"他们一直对皇后娘娘心怀不满,如今知道她的真实身世..."
"赵爱卿似乎对皇后的身世很了解?"萧景珩突然问道。
赵元恒一怔:"臣...臣只是听闻传言..."
"什么传言?"
"说皇后娘娘实为容夫人之女,而容夫人..."赵元恒偷瞄皇帝脸色,"乃先帝妃嫔。如此说来,娘娘与陛下就是..."
"兄妹?"萧景珩冷笑,"赵爱卿消息倒是灵通。"
赵元恒额头渗出冷汗:"臣只是忧心陛下..."
"忧心?"萧景珩突然拍案而起,"朕看你是巴不得朕身败名裂!"
"陛下明鉴!"赵元恒慌忙跪下,"臣一片忠心..."
"忠心?"萧景珩从案头抽出一封信摔在他面前,"那这封你与戎族可汗的密信,作何解释?"
赵元恒面如死灰:"这...这是栽赃!"
"栽赃?"萧景珩冷笑,"那为何信上的暗记与你府上搜出的其他信件一模一样?"
赵元恒知道事情败露,突然从靴中抽出匕首,扑向萧景珩!电光火石间,一道银光闪过,赵元恒的匕首应声落地,手腕上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陛下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虞昭昭缓步走出,手中还捏着几根银针。她一身素衣,面容憔悴,却目光如炬。
"你..."赵元恒瞪大眼睛,"你不是被..."
"被掳走了?"虞昭昭冷笑,"不过是引蛇出洞之计。"
萧景珩大步上前,一把将虞昭昭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微颤:"你吓死朕了。"
虞昭昭轻抚他的后背:"我没事。而且..."她看向明慧大师刚押进来的一个人,"我们抓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一个华服老者被推了进来,正是已经"致仕"的前丞相周汝成——韩玦的岳父!
"周大人好算计。"虞昭昭冷声道,"利用赵元恒这个棋子,散布谣言,勾结戎族,甚至想置我于死地。"
周汝成虽然狼狈,却仍昂着头:"成王败寇,老夫无话可说。但萧景珩,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戎族大军已经集结,而你的身世之谜..."
"够了。"萧景珩打断他,"李德全,把人带下去,严加审问。"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萧景珩才仔细打量虞昭昭:"伤好了吗?"
虞昭昭点头:"差不多了。陛下,我带来了..."
"先别说那些。"萧景珩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朕要先确认你是真的没事。"
内室的帘幕垂下,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萧景珩小心翼翼地检查虞昭昭肩上的伤疤,指尖轻抚那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还疼吗?"他低声问。
虞昭昭摇头,从怀中取出完整的铜镜:"看,我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
萧景珩接过铜镜,手指抚过那些复杂的纹路:"这就是容夫人留下的..."
"不仅是容夫人。"虞昭昭轻声道,"是我们的两位母亲共同留下的。她们用生命保护了我们,现在轮到我们保护彼此了。"
萧景珩凝视着她,眼中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宣誓:无论多少风雨,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但这一次,是预示着丰年的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