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暖圈年

秋分又至时，自习室的银杏叶落得比去年更厚，踩上去沙沙响，像踩着一整年没说完的悄悄话。窗台上的玻璃罐添了新成员——今年的月光泡着新采的银杏叶，金粉比去年的更亮，男孩说“是山里的光顺着邮路跑回来添的”。

化疗女孩的画架上，《光的年轮》快画满了。最底下是去年的玻璃罐，往上是春天的种子、夏天的花盘，现在她正往秋天的格子里填东西：一颗圆滚滚的向日葵籽，壳上有个小小的牙印——正是王奶奶去年捡到的那颗，如今发了芽，在自习室的小花盆里长到半尺高，茎秆上缠着根金毛线。

“它记得山里的味道呢。”她用画笔给芽尖点了点金粉，笔尖刚落，快递小哥推门进来，手里的纸箱晃出哗啦啦的响。“山区的‘光的丰收包’，”他把箱子放在长桌上，刚打开，就滚出个圆木盘——是用向日葵杆做的，盘面刻着幅歪歪扭扭的画：左边是自习室的壁炉，右边是山区的向日葵田，中间用金线连起来，像条发光的河。

盘底写着行小字，是支教老师的笔迹：“孩子们数了，今年的向日葵结了三百二十七颗籽，每颗都刻了‘回’字。”

王奶奶戴着老花镜，从箱子里翻出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菊花，比去年的更蓬松。“这是那个红着眼圈的小姑娘采的，”她捏起朵凑到鼻尖闻，香气混着阳光的暖，“说要给画向日葵的姐姐泡茶，说‘去年的光泡的茶，今年该更香了’。”袋子角落露出截红绳，拴着片银杏叶，叶尖沾着点金粉，像从自习室的罐子里偷跑出去的。

修车老师傅蹲在箱子边，摸着个沉甸甸的木盒——是孩子们用核桃壳和向日葵杆拼的，盒盖刻着“光的仓库”。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小物件：用向日葵籽串的手链，每颗籽上都画着小太阳；用野菊花杆做的小笔，笔尖蘸着点金粉；还有张照片，孩子们站在收割后的向日葵田里，每个人手里举着颗籽，对着镜头笑，身后的田埂上，新种的冬小麦刚冒出绿芽，像给土地镶了圈银边。

“他们说，把今年的光存进盒子，冬天就分给自习室的人当暖手宝。”老师傅把木盒摆在壁炉上，正好挨着那个核桃壳灯笼，灯笼里的LED灯还亮着，光透过核桃纹，在盒盖上投下细碎的影，像光在说“我到啦”。

快递小哥的女儿趴在地上，给新的光的地图补画“丰收标记”：在向日葵田旁画了堆小山似的籽，在自习室的窗台上画了个冒热气的茶杯，旁边写着“光在喝茶呢”。她忽然指着照片里的冬小麦：“妈妈说小麦也需要光，要不要给它们画条小线？”小哥笑着帮她扶稳蜡笔：“好啊，让光从向日葵籽跑到麦尖上。”

张大爷的邮戳本摊在桌上，新刻的“秋分”邮戳比去年的更精致：银杏叶抱着颗向日葵籽，籽里嵌着个小小的“家”字。“给回寄的邮包盖这个，”他往印泥里按了按，“告诉孩子们，他们的光，我们收到啦。”

回寄的邮包里，化疗女孩放了本新画册，最后一页画着她想象的冬天：自习室的壁炉旁，大家围着王奶奶织的新毛毯，手里捧着野菊花茶，窗台上的玻璃罐和山区的木盒对着发光，光在屋里绕成圈，像条暖暖的围巾。画的角落，她添了颗埋在土里的籽，旁边写着“明年春天，光会从这里钻出来，带着新的故事”。

王奶奶塞了袋新炒的南瓜子，是用自习室门口种的南瓜收的，袋口系着片向日葵花瓣。“告诉孩子们，这是光在我们这儿结的果。”她往袋里又放了颗银杏果，“让它认识认识明年的新朋友。”

山区收到邮包时，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孩子们把画布置在教室的墙上，和去年的光的地图贴在一起，两张图的光在墙上连起来，像条走了一年的路。那个红着眼圈的小姑娘摸着画册里的壁炉，忽然拿起画笔，在空白处添了个小小的自己，举着颗籽，朝着自习室的方向跑，身后跟着串金粉脚印。

照片寄回自习室时，化疗女孩正在给那盆发芽的向日葵浇水。阳光透过玻璃罐，在芽叶上投下晃悠悠的金斑，像光在轻轻拍它的头。她把照片贴在《光的年轮》最上面的格子里，旁边写着：“光走了一年，不仅回来了，还带了新的光。”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壁炉里的火已经备好了木柴，只等第一场雪来就点燃。张大爷给照片盖邮戳时，发现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是那个小姑娘写的：“光说，它喜欢在我们和你们之间跑，因为两边都有家。”

画架旁的纸条上，化疗女孩新写了行字：“光的路不是回路，是圈，走得越久，圈越大，暖的人就越多。”

明天，该给冬天的邮包准备毛线球了。地址就写“每颗等春天的种子和每个等光的人收”——毕竟，光要继续长大，总得有人笑着给它搭更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