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宇脸色发黑,一把将我拽到门后,抄起墙角的扫帚塞我手里:"装成打扫的侍女,别说话。"
他刚把我藏好,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踹开,三个穿着银灰执法袍的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三角眼女人,腰间悬着块刻着"执法"二字的腰牌,目光像毒蛇似的在院里扫来扫去。
"郭师兄好大的架子,"女人咯咯笑着,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藏了人还想瞒天过海?"
郭清宇挡在厅堂门口,手悄悄按在剑柄上:"李师姐说笑了,清修之地哪来什么人。"
"清修之地?"姓李的女人突然朝我藏身的方向努努嘴,"那门后是什么?总不会是师兄藏的相好吧?"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握紧扫帚的手全是汗。这女人鼻子比狗还灵,郭清宇要是打不过他们,我岂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郭清宇的脸色更难看了:"宗门规定,执法堂不得随意搜查弟子居所。"
"规矩?"女人突然拔高声音,"一个带着异界气息的女人闯入云都,长老们快翻天了!郭师兄要是识相,就把人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刚落,她身后两个执法堂弟子就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我偷偷从门缝往外看,发现他们剑穗上系着的铜铃正在发光——这是天门宗的锁灵铃,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这种"异界来客"的。
郭清宇突然侧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黄色符纸:"想动手?先问问我手里的符!"
"装神弄鬼!"李姓女人冷笑一声,突然从袖中甩出数枚银针。郭清宇动作更快,符纸往空中一抛,金光乍现,银针全被挡在半空叮当作响。
趁着他们对峙的空档,我悄悄绕到西边墙根。这院子看着普通,墙角却藏着丛半人高的荆棘藤。我记得郭清宇说过这是云之羽特有的"锁魂藤",只要折下枝条就能暂时隐匿气息。
刚拨开藤蔓,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我吓得差点叫出声,回头看见郭清宇不知何时退到我身边,胸口一道血痕正渗出血迹。
"走!"他低吼着把我往墙上推,"顺着这条路直走,第三个岔口左拐有座破庙,我稍后去找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推得翻过高墙。落地时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李姓女人气急败坏的吼叫:"追!她跑不远!"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不大,却冷得刺骨。我揣着那半枚月牙玉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巷子里狂奔。这云都看着古色古香,岔路却比蜘蛛网还密,跑着跑着就彻底晕了方向。
"妈的。"我靠在墙上喘气,手心的月牙印记突然发烫。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跑到了条死胡同,面前是座紧闭的朱漆大门,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渡厄楼"。
这名字听着就晦气。我正想掉头,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两个执法堂弟子已经追了过来,手里的软剑在雨幕中闪着寒光。
"抓住她!"
跑是跑不掉了。我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这是郭清宇塞给我的防身武器,刀鞘上还刻着天门宗的标记。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我转身踢开渡厄楼的大门,闪身躲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只有正中央供着的白色雕像亮着微弱的荧光。
"咚!"身后的门被踹开,两个弟子杀气腾腾地追进来:"看你往哪跑!"
我背靠着冰冷的供桌,握紧匕首。这俩人修为看着不低,但眼神涣散,脚步虚浮,明显是中了什么毒。等等,草药味?
眼角余光瞥见供桌底下的铜盆,里面泡着些暗红色的花瓣。是出云重莲!在云之羽世界待过三年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花的花粉有迷魂作用,吸入过多会让人产生幻觉。
"不想死就把门锁上。"
突然响起的男声吓了我一跳。循声望去,供桌后的阴影里竟坐着个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脸藏在兜帽下,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
两个执法堂弟子显然也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后举剑冲过去:"什么人敢管执法堂的事!"
男人没动,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
"嘶嘶——"
黑暗中突然窜出数条碧绿的小蛇,顺着弟子的裤脚往上爬。两人吓得惨叫连连,手忙脚乱地挥舞软剑,却越砍蛇越多。
"滚。"男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弟子哪还敢多待,连滚带爬地冲出渡厄楼,连软剑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院子里恢复寂静,只有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我警惕地看着阴影里的男人,握紧匕首:"你是谁?"
男人缓缓站起身,斗篷随着动作滑下,露出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深邃的墨黑,右眼却像淬了毒的绿宝石,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你身上,有情丝蛊的味道。"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还是两只。"
我的心猛地一沉。情丝蛊是云之羽世界的禁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看出我和郭城宇都中了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握紧匕首,掌心的月牙印记烫得厉害。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比柳曼云还危险,尤其是他右眼的绿色瞳孔,总让我想起云之羽世界最毒的"蚀心蛊"。
男人突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站在我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一股冷冽的檀香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别紧张。"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叫夜宸,是这渡厄楼的主人。至于我想干什么......"
他的指尖滑到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着他的绿眼睛:"我想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我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这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魔力,明明动作轻浮,眼神却冰冷得像在看一件物品。
"你帮我找到无心果,"夜宸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的意味,"我帮你解情丝蛊。"
无心果?郭清宇说那是解情丝蛊的三圣药之一,长在万妖谷最深处。这人怎么会知道我需要这个?
"你怎么确定我能找到?"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和这种人打交道,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夜宸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供桌后的暗格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个水晶瓶,瓶中浸泡着半颗暗红色的果实。
"这是......"我的呼吸顿住了。那是七窍花!三圣药中的另一味!
"我已经找到了两味圣药,"夜宸把玩着水晶瓶,绿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算计的光芒,"现在就差无心果。而你——"
他突然凑近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上:"你掌心的月牙玉佩,是唯一能进入万妖谷核心地带的钥匙。"
我下意识地捂住手心。郭城宇从没说过玉佩还有这个作用。这个夜宸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秘密?
"考虑得怎么样?"夜宸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你救郭城宇的时间不多了,情丝蛊每过七天就会反噬一次,他现在魂魄溃散,顶多撑不过三次反噬。"
三次?也就是说我只有二十一天时间?
我咬了咬唇。虽然不知道夜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现在我别无选择。郭清宇被执法堂缠住,我对云都一无所知,想要找到万妖谷,只能靠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好,我答应你。"我抬起头,迎上夜宸探究的目光,"但我有条件。找到无心果后,你必须立刻帮郭城宇解蛊,而且不准伤害他。"
夜宸挑了挑眉,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有趣的条件。不过......"
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好像忘了,现在是你求我。"
剧烈的疼痛让我眼泪差点掉下来,但我倔强地瞪着他:"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交易取消。"
夜宸的绿眼睛危险地眯起,手上的力道却慢慢松了。他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个瓷瓶扔给我:"这是凝心散,能暂时稳住郭城宇的魂魄。七天后,带玉佩来这里找我。"
我接住瓷瓶,入手冰凉。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岳悦。"夜宸靠在供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记住,万妖谷里危险的不只是妖兽。有时候,人心比妖更可怕。"
我没回头,拉开渡厄楼的大门就冲进雨幕。身后传来夜宸低沉的笑声,像魔咒似的缠在我耳边。
这云之羽世界果然处处是陷阱。先是执法堂的追杀,再是神秘莫测的夜宸,郭城宇,救你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按照夜宸说的路线,我果然在第三个岔口找到了那座破庙。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郭清宇靠在神像下,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
"你怎么才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他,掏出夜宸给的瓷瓶:"这是凝心散,能稳住城宇的魂魄。你的伤......"
"小伤无碍。"郭清宇接过瓷瓶闻了闻,脸色突然变了,"这是......夜宸的药?你见过他了?"
"你认识他?"我惊讶地看着他。
郭清宇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画像。画上是个穿黑袍的男子,右眼的绿色瞳孔格外醒目。画像右下角写着两个字:"魔教,夜宸。"
"魔教?"我愣住了,"他是魔教的人?"
"不仅是魔教的人,还是魔教教主。"郭清宇把画像收好,神色凝重,"三年前城宇突然失踪,就是因为查到他和情丝蛊有关。岳姑娘,你不该和这种人做交易,他比执法堂危险百倍。"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怪夜宸知道这么多情丝蛊的秘密,原来他是幕后黑手?可他为什么要帮我找解药?
"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半枚太阳玉佩,"他说这玉佩能打开万妖谷的核心地带,是真的吗?"
郭清宇看到玉佩,瞳孔猛地一缩:"这是......郭家祖传的'阴阳佩'!据说能穿梭阴阳两界,没想到另一半在夜宸手里!"
"穿梭阴阳两界?"我握紧掌心的月牙印记,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用这对玉佩,不仅能去万妖谷,还能去两个世界的夹缝救郭城宇?"
"理论上是这样,但从来没人试过。"郭清宇的神色更凝重了,"而且阴阳佩是开启幽冥之门的钥匙,一旦使用,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破庙的屋顶上,溅起阵阵寒意。我看着掌心的月牙印记,又看了看郭清宇胸口的伤,突然做了个决定。
"七天后,我去找夜宸。"我站起身,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上,"清宇哥,你帮我查一件事。"
郭清宇抬头看我:"什么事?"
"查三年前郭城宇失踪的真相,"我的眼神变得冰冷,"还有柳曼云是怎么拿到情丝蛊的。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和夜宸脱不了干系。"
郭清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不过你要答应我,见到夜宸一定要小心,他最擅长操控人心,千万别被他迷惑。"
我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放心,我也不是好惹的。"
布包里是我从云之羽带回来的"追魂散",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吐露真言。夜宸想玩,我就陪他玩玩。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郭清宇迅速吹灭蜡烛,握紧了手中的剑。我躲到神像后面,心脏砰砰直跳。是执法堂的人又回来了?
"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怎么可能?
我猛地从神像后冲出来,破庙门口站着的男人逆着光,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的清冷。月光透过他身后的雨幕照进来,照亮了他胸口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郭城宇?"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你不是......"
男人转过身,露出张和郭城宇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的瞳孔是诡异的绿色。
"好久不见,岳悦。"夜宸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或者,我该叫你苏晚晴?"
雨还在下,破庙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难怪他知道这么多秘密,难怪他有太阳玉佩,难怪他右眼是绿色的......
这个人,根本就是郭城宇!或者说,是被魔教控制的郭城宇!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线索像断了线的珠子,在脑海里混乱地滚动。重生,情丝蛊,云之羽世界,魔教......这一切难道都是骗局?
"很惊讶?"夜宸一步步朝我走来,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岳悦,你知道吗,从你重生第一天起,就在我的计划里了。"
郭清宇突然拔剑刺向夜宸:"妖孽!放开我弟弟!"
夜宸侧身躲过,指尖弹出数道绿光。郭清宇惨叫一声,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捂着眼睛倒在血泊里。
"清宇哥!"我目眦欲裂,掏出袖中的匕首刺向夜宸,"我杀了你!"
夜宸轻松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按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的膝盖抵住我的胸口,绿色的瞳孔近在咫尺:"杀我?你舍得吗?"
他的指尖滑到我的下巴,轻轻摩挲着:"想想我们在云之羽的三年,你为了学情丝蛊跪在寒潭边三天三夜,为了给我找解药闯万蛇窟......那些难道都是假的?"
云之羽的三年?我愣住了。我明明是重生后才去的云之羽,怎么会......
"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夜宸轻笑一声,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没关系,我会让你一点点想起来的。毕竟......"
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你是我用半颗心换来的,最完美的作品。"
掌心的月牙印记突然剧烈发烫,像是要把我的手烧穿。我看着夜宸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想起了日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
"城宇,对不起,我可能......保护不了你了。"
原来从始至终,需要保护的人都是我。
雨声越来越大,淹没了破庙里压抑的喘息。夜宸的手顺着我的衣襟滑下,冰凉的指尖触到我滚烫的皮肤。
"记住这个感觉,岳悦。"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很快,你就会再次爱上我。"
昏暗中,我仿佛看到郭城宇清澈的眼睛在向我求救。不,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猛地偏头,狠狠咬住夜宸的手腕。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松口。
"贱人!"夜宸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黑气,"你就这么想死?"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杀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无心果的下落。"
夜宸的动作僵住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
"很好。"他松开手,站起身整理好衣襟,又变回了那个优雅而危险的魔教教主,"七天后,我在万妖谷等你。别想耍花样,郭清宇和你的小情郎,可都在我手里。"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雨幕中。破庙里只剩下我和昏迷不醒的郭清宇,还有满地的鲜血。
我挣扎着爬起来,跪在郭清宇身边检查他的伤口。还好,只是眼睛暂时失明,没有生命危险。
"清宇哥,对不起。"我撕下裙摆替他包扎伤口,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和城宇都不会......"
郭清宇虚弱地抓住我的手:"不关你的事......是郭家的诅咒......"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古书,虚弱地说:"翻到最后一页......有个......禁术......"
我连忙翻开古书,最后一页记载着个用血写的秘术——"同心蛊"。用至亲之血炼制,可暂时唤醒被控制的魂魄,但代价是......献祭自己的生命。
我的手开始颤抖。郭清宇他......
"别告诉我弟弟......"郭清宇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就当......是哥哥最后......帮他一次......"
他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呼吸。
雨还在下,敲打着破庙的屋顶,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我抱着郭清宇冰冷的尸体,掌心的月牙印记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郭城宇,夜宸,魔教......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从郭清宇怀里拿出那半枚太阳玉佩,和掌心的月牙印记拼在一起。两道光芒交织融合,在昏暗的破庙里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
万妖谷是吗?夜宸,我来了。
这一次,我不仅要救郭城宇,还要让你和整个魔教,都为清宇哥陪葬!
光柱越来越强烈,吞噬了整个破庙。我闭上眼睛,任由光芒将我包裹。脑海里闪过郭城宇温柔的笑脸,郭清宇临终前的眼神,还有夜宸那个冰冷的吻。
情丝蛊,同心蛊,阴阳佩......这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游戏,该结束了。
光柱刺得我睁不开眼,仿佛有无数根灼热的丝线穿透四肢百骸。预想中的穿梭感并未出现,反而是种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眩晕——天旋地转间,掌心的阴阳佩烫得几乎要嵌进肉里。
"噗通"一声坠地时,满嘴都是铁锈味。
我趴在苔藓遍布的岩石上剧烈咳嗽,肺腑像被塞进团浸了冰水的破棉絮。周遭空气湿冷粘稠,带着腐叶和某种腥甜交织的怪异气味,远处隐约传来兽类低沉的咆哮。
"啧,居然真让你进来了。"
熟悉的戏谑声在头顶响起。我猛地抬头,夜宸正斜倚在块覆满青藤的巨石上,黑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把玩着那半枚太阳玉佩,绿色瞳孔在斑驳的树影里闪着幽光。
"郭清宇呢?"我撑着岩石站起身,膝盖处传来钻心刺痛,低头看见裤子已被尖利的石片划破,血珠正顺着小腿蜿蜒而下。
夜宸挑眉,指尖轻捻。三丈开外的灌木丛突然分开,两个身穿黑衣的教众抬着副担架走出来。郭清宇双目紧闭躺在上面,苍白的脸上覆着层诡异的青灰。
"放心,还活着。"他打了个响指,担架两侧立刻爬出数条碧绿小蛇,吐着信子缠绕住郭清宇的手腕脚踝,"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这位便宜哥哥就能多喘几口气。"
我攥紧腰间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方才在破庙情急之下与玉佩融合,竟忘了问郭清宇万妖谷的具体方位,此刻显然已落入夜宸的圈套。
"无心果在哪?"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掌心的月牙印记依旧发烫,像是在提醒我时间紧迫——距离情丝蛊下次反噬,只剩下不到四天。
夜宸轻笑出声,突然朝我身后努了努嘴。我猛地回头,心脏骤然缩紧。
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崖壁上爬满暗红色的藤蔓,每片叶子边缘都泛着诡异的银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藤蔓间悬挂的东西——数十具干瘪的尸体,男男女女都有,统一穿着天门宗的执法袍。
"喜欢这份礼物吗?"夜宸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边,冰凉的手指划过我僵直的背脊,"你的好闺蜜柳曼云,可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柳曼云?我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他:"这些人是她杀的?"
"不然呢?"夜宸舔了舔唇角,绿眸中闪过丝残忍的笑意,"你以为执法堂为什么突然查到你头上?你那位好闺蜜拿着你在云之羽的画像,哭哭啼啼求着长老们'为民除害'呢。"
画像?我心头咯噔一下。在云之羽的三年,我为了躲避追杀从未留过画像。除非——
"是你给她的。"我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到极致。那些日子柳曼云对我嘘寒问暖,替我打探郭城宇的消息,原来全都是假的!
夜宸低笑出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你能在云之羽平安待三年?柳曼云这条狗,可是我亲手驯养的。"
"放开她!"
沉闷的怒吼突然从担架上传来。郭清宇不知何时醒了,双目虽然依旧紧闭,脸上却布满狰狞的青筋。缠绕在他身上的小蛇被这股气势震慑,竟簌簌发抖地缩成一团。
"有意思。"夜宸挑眉,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缓步走向担架,"同心蛊已经开始发作了?看来郭清宇对你,倒是真情实意。"
同心蛊?我瞳孔骤缩。郭清宇临死前让我看的禁术!他竟然......
"别碰他!"我扑过去想拦住夜宸,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按在石壁上。黑袍扬起的瞬间,我看见他腰间悬着个熟悉的香囊——那是我亲手绣给郭城宇的平安符!
原来三年前在云之羽陪在我身边的,自始至终都是夜宸!那个会在我练功走火入魔时抱着我泡寒潭的人,那个在万蛇窟为我挡下蛇毒的人,那个说要生生世世保护我的人......全都是他妈的假的!
"你这个混蛋!"我目眦欲裂,张口狠狠咬住他的脖颈。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檀香,形成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夜宸闷哼一声,非但没推开我,反而扣住我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冰凉的舌探入齿间,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我挣扎着想躲开,却被他死死按在石壁上动弹不得。
"唔......"
腰间的匕首突然硌到什么东西,我灵光一闪,反手抽出匕首就往后心刺去。夜宸似乎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指尖弹出数道绿光打在我手腕上。
"呃!"
剧痛瞬间席卷整条手臂,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青色的血管,形状如同蛇鳞。
"蚀心蛊的滋味,如何?"夜宸舔掉唇角的血迹,绿眸中闪着疯狂的光芒,"岳悦,你逃不掉的。从你在云之羽捡起那半枚玉佩开始,你就注定是我的。"
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大地开始微微颤抖。夜宸脸色微变,抬头望向峡谷深处:"看来我们的客人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尘烟滚滚,隐约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逼近。更可怕的是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比崖壁上那些干尸加起来还要浓烈百倍。
"那是......"
"万妖谷的谷主,吞天蟒。"夜宸捡起地上的匕首,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它守护无心果已经千年了,正好......拿你来喂它。"
话音未落,他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朝着峡谷深处用力推去!失重感瞬间攫住四肢百骸,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和自己的尖叫。下落的瞬间,我看见夜宸站在崖边,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就在身体即将撞上地面的刹那,腰间的月牙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我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缓缓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咳咳......"我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回头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那是条足有十丈长的巨蟒,水桶粗的身体覆盖着漆黑的鳞片,两只灯笼大的金色竖瞳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头顶——竟长着张酷似人脸的肉瘤,五官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哀嚎。
吞天蟒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等死,预想中的撕咬却迟迟没有落下。
"岳......悦......"
微弱的呼唤声从蟒头传来,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条巨蟒:"城宇?"
吞天蟒的金色竖瞳中闪过一丝痛苦,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在它眉心的肉瘤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那是我当年和郭城宇一起在云之羽种下的同心咒!
"快走......"郭城宇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他......骗你......"
就在这时,崖上传来夜宸的冷笑:"看来你们兄弟情深啊。只可惜,太晚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夜宸正站在崖边,手里捏着个血红色的铃铛。随着他手指轻摇,吞天蟒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庞大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不!"我目眦欲裂,冲向崖壁想爬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别白费力气了。"夜宸的声音如同魔咒,"无心果根本不在万妖谷,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它。"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阴阳佩,两半玉佩在他掌心合二为一,爆发出刺目的黑光:"我要的,是你和郭城宇的魂魄,开启幽冥之门的钥匙!"
黑气如同潮水般从玉佩中涌出,瞬间吞噬了半边天空。吞天蟒的身体开始寸寸碎裂,郭城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岳悦!快走!不要回头!"
我看着巨蟒的身体在黑气中逐渐消散,看着郭城宇那张痛苦的脸一点点模糊,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掌心的月牙印记突然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不——!"
我仰天大吼,周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那些缠绕在手腕上的青色血管寸寸断裂,蚀心蛊的毒素竟被这金光强行逼了出来!
夜宸脸色骤变:"不可能!你怎么会......"
金光中,我看见自己的掌心浮现出一朵金色的莲花印记,与郭城宇眉心的同心咒遥相呼应。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三年前在云之羽的寒潭边,郭城宇将半颗心渡给我时,我们立下的誓言。
"以我之心,换你永生。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原来情丝蛊不是禁术,而是郭城宇用半颗心为我种下的保护咒!原来夜宸一直寻找的无心果,就是我自己!
"夜宸!"我握紧拳头,金光在掌心凝聚成一把长剑,"你欠我们的,今天该还了!"
夜宸看着我掌心的金色长剑,绿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不可能......圣女印记怎么会在你身上......"
黑气与金光在峡谷中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我提着剑一步步走向崖壁,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金色的莲花。夜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阴阳佩开始剧烈震动。
"岳悦!别过来!"他嘶吼着,黑气如同藤蔓般朝我袭来,"幽冥之门一旦开启,谁都无法阻止!"
我没有停下脚步,剑光如练,斩断了所有袭来的黑气:"那就在它开启之前,杀了你!"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郭清宇虚弱的声音:"岳姑娘......小心......"
我猛地回头,看见郭清宇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正跌跌撞撞地朝我跑来。而他身后,柳曼云正举着一把淬毒的匕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小心!"
我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推开郭清宇。匕首刺入背心的瞬间,剧痛席卷全身。蚀心蛊的毒素顺着伤口蔓延,四肢百骸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哈哈哈!岳悦,你终于要死了!"柳曼云疯笑着拔出匕首,又想刺向郭清宇。
"找死!"我忍着剧痛,反手将金色长剑掷出。剑光穿透柳曼云的心脏,她脸上的笑容凝固,缓缓倒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岳姑娘!"郭清宇抱住摇摇欲坠的我,声音哽咽。
我靠在他怀里,感觉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蚀心蛊的毒素已经蔓延到心脏,金光越来越黯淡。抬头望向崖边,夜宸正趁着这个机会催动阴阳佩,幽冥之门已经裂开一道缝隙,黑色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冤魂在哀嚎。
"清宇哥......"我抓住他的手,将掌心的金色莲花印记按在他眉心,"帮我......杀了他......"
郭清宇浑身一震,金色的光芒在他体内流转,双目瞬间恢复了清明。他看着我逐渐失去血色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我松开手,看着他捡起地上的金色长剑,一步步走向崖壁。夜宸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疯狂地催动着阴阳佩,幽冥之门的缝隙越来越大。
"那就一起死吧!"夜宸狞笑着,黑气凝聚成一条巨蛇,朝郭清宇扑去。
郭清宇没有躲闪,长剑高举,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峡谷:"以吾之魂,献祭天地!诛邪!"
金光与黑气剧烈碰撞,发出毁天灭地的巨响。崖壁开始崩塌,幽冥之门在悲鸣中缓缓闭合。我看着郭清宇的身体在金光中逐渐消散,看着夜宸发出不甘的嘶吼被裂缝吞噬,意识开始模糊。
"城宇......清宇哥......"
我喃喃自语,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看见郭城宇笑着朝我伸出手,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耀眼。
"岳悦,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