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

“安静！”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漫天的哄笑声。

“谁啊？这么没趣的吗？”

“文瑞！你……”

林泠低声吐槽了一句：“朝泞，班长和文瑞又吵起来了，好戏开场了。”

说完，她也不管朝泞是否回答了一句，径直转过身看向教室后排。

“老师每天教我们，已经很辛苦了！你这个只会闯祸的差生，每次拖班级平均分就算了，连周品德分也让我们一班回回垫底，你没看到老师和你父母多希望你成长起来吗？但你可，你可……”班长气得声音发抖，一只手指着那个叫文瑞的嬉皮笑脸的学生，一时不知找什么词形容为好。

“哎呦，我们的班长大人啊，智商这回事，那可是运气成分，更何况，你不能因为自己有一个好脑子，就无理地要求其他同学啊，对吧？”他的豆豆眼坏笑地眯起来，脸上的肉随着说话一抖一抖，“对了，楚娩漓，什么时候给我们班考个年级第一回来啊？”

“你！”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一天到晚的，看看你们考出了点什么！”沭霖隐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一字一顿挤出了这句话，说话的同时，他的双下巴再度显形。

“噗。”林泠再忍不住，低声窃笑起来。

沭霖隐近乎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她。

不行，必须找点别的事情想。

脑中无意识地飘过了楚娩漓这个名字。

文瑞也真是会说，谁不知道这个一班班长最烦其他人议论她总考年级第二这件事啊？

最巧的是，每次都和一中的年级第一差0.5分。

年级第一苏念安，漫樱里一中学生会副主席，待人和善，其实，她哪里都好，只有一点让全校师生厌烦至极，总是抱怨自己回回考年级第一，太没意思，要找个对手。

不行，怎么越想越想笑了？

第四排中间，楚娩漓刚刚坐下来，脸颊因方才的吵闹而涨得通红，紧紧捏着笔的手，却发着白。

她抬起头，发现同学的目光都已因为沭霖隐的暴怒而挪回试卷作业上，瞬间推开了桌上的试卷。

目光，陡然间跌至冰冷的边缘。

“沭霖隐，你最好明白现实，我一点都不想学什么grammar，你这里唯一的价值，大概在于对霜珠的提纯，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至少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要不是你这么有用，我才懒得帮你管这乱糟糟的小破班呢。”

握笔的手一阵用力，笔芯挤压着爆裂开来，正是一支红笔，红笔的墨水洋洋洒洒飘落下来，溅上雪白的书页。

楚娩漓望着溅满墨水的课桌，脸上现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神秘。

“就是这样？”朝泞愣愣地应了一句。

“对。”哥哥的脸上显出些许疲惫，“对不起啊，小妹，但哥真的已经尽力了，不管怎么说，也就是出去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肯定能回来的，尽管说到这，小妹，你怎能犯下这样的错误？说句实话，我真的……”他望着朝泞苍白的神情，终究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我错了，我。”朝泞的声音小得如蚊子鸣叫，轻不可闻。

“好了。”哥哥轻叹一声，“我先出去应付那些揪着事不放的人，你。”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好好休息一下吧。”

大门被推开，又被迅速关上。

门被合上的一刹那，她再控制不住，一头扑倒在沙发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哭有何用？与其在这傻乎乎地哭，你反倒更应该努力提升自己，外面的世界可没那么好混。”

“江泠漪？”

“是我。”江泠漪清冷地答了一句。

朝泞勉强用手撑着沙发，竭力坐了起来，望着眼前那清冷孤傲的老友。

她一直觉得，江泠漪理智得过了头，在更多时间里，他一直都有让自己从焦虑的状态中抽离的天赋。

几天之前，她拼了全力地试图摘下她的月环，这个老友却用一席话便打消了她这个延续数十年的念头。

“你什么时候走？”江泠漪闲散地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掏出一枚清心珠，一口吞了进去。

朝泞苦笑一声，被恐惧填满的大脑终于有了点平静的趋象：“这么想让我离开族里？”

“好了，别的先不说，你要在外面待上整整四百五十天，对你这个。”江泠漪有意停了一下，跳过了形容的词汇，“最好的地方就是一直待在漫樱里一中，那里氛围相对安全，最适合你了，但你现在处于高二升高三的阶段，两个学年最多让你待三百多天，后面的那一百多天，纯粹要你自己通过努力度过。”他看到朝泞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别想着上大学，我们族里最高的学历是高三毕业，你也别去开先例为妙。”

朝泞的目光一暗，又颓然坐了下去。

“我先走了，你明天恐怕就得离开了。哦，对了，你哥说为了不被那些人抓住毛病，明天就不去送你了。”他又似有意地加了一句话，“明天在桥那边等一下，我和你哥有个惊喜给你。”

大门再次关上，这次连照明的夜光晶石都灭了，朝泞又一次置身于黑夜之中。

这一夜，四百五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