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夕阳下的珠贝母闪烁着绚烂的光泽,小水母柔软的触手搭上岸边的灯塔,紫蓝色的天空映着迷彩的霞,海波如浪流走了一切,每个微小的水分子都在急促的运动,浮游的水草悄无声息的涌入小湾,璀璨的水晶山照亮了一汪清泉。
阳光似虹,无言地将光和热献给小湾中的水波,此景如痴如醉,亦如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光。
她沉静地流转于波光涟滟的霞光中,周围悬浮着细小的液滴,乳白色的淡雾笼罩在身侧,眸光映射着天边的星子,柳叶眉如钩,水灵清秀,金黄色的发丝漂浮在脑后,丝带般在风中飞扬。
脖颈一弯水晶项链,星月中熠熠生辉,圆润而饱满,吊坠印着深海中的星,鲜活而清新。
风吹过,风铃声响,月浮过,星河流淌。
蓦然回首,他站在,星月阑珊处。
“这么多年了,你有过一分后悔吗?”她更想问的是,他,还记得自己吗?
无言,缄默,胶着。
“大概,会想的吧。”淡然如他,平静如止水,眼神淡如极地的冰川。
夕阳,灯塔,雾霭,身影,是她心中永远定格的镌刻,可能终生难忘的画面。
01。
林予渡蜷缩着贴在沙发上,灰白的脸色忧郁至极,漫无边际的思绪飘飞到吟游诗人的歌中,那歌无数次描摹出一个单纯又饱含忧郁气质的姑娘,她至今仍记得插图中那个遥望星空银河,眼梢含泪,嘴角若有若无牵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的牧羊女孩。
这表情,这神态,简直和自己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在于,牧羊女孩在盼望着亲人归来,而她在竭力避免与亲人分离割舍的结局。
眼泪宛若散了线,颗颗冰凉,斗大似珠,砸在衣角的褶皱与缝隙。
临祈笔挺地立在墙边,目光有些同情,亦有几份迷茫。
他同情着这个深陷泥潭的女孩,又倍感无力,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命令,铁般坚定而不可更改。
而他唯一做的,仅仅是颤抖着扯起一张纸,默默的推给女孩。
他耗尽全身之力,紧紧攥住那张纸。
因为他知道,一旦松开,纸就会变成一张白帆,在风中摇曳抖索,永无归期,漂泊无依。
母亲站在帆后,挥动的手定睛在十岁的他眸中的焦点上,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她在喊,妈妈会回来的,很快,好孩子,相信我们,一定要等我回来。
可她再也没回来,已经八年了,她依旧杳无音讯,长大了,他索性不再想母亲,仅仅是因为期望越美好,现实只会越冰冷而出乎意料。
02。
“你,叫什么名字?”
林予渡的声音清纯,带着俗脱出尘的清雅,烟火气息此时荡然无存。
“临祈,07,都可以哦。”笑意漫上眼眸,他望着林予渡清澈的眼神,心中思绪翻涌。
“我嘛,林予渡,你说。”她踌躇许久,才恍然发话,“我们做永远的挚友,可好?”
“好,听你的。”临祈的眼神深处有一分欣喜,旋即被忧伤的迷雾包裹。
但愿,我们可以做永远的朋友,但愿,他们不会选中我们。但愿,你心中永存对世间美好的期许,用你那份融化千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的笑容,搏击每一场风雨。
03。
临祈断然发誓,他几乎竭尽了全力,祈祷那扇装点着碎雪的瓷制大门永远闭合。
周围弥漫着忧伤的滞着,低语,呢喃,叹息,哭泣,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捏住所有人的心脏,阴霾投下驱散任何欢乐与温暖的阴影。
他的心脏近乎停滞,目光失了昔日的神采,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一盏玻璃酒杯,用力之大,竟也无法将其握碎,他身上的每一寸细胞都在施力,肌肉因用力而急剧扩张,关节疾速碰撞,骨节暴突,指尖刷白地几乎分辨不出颜色。
他的身后是一面白墙,他的手中是一张白纸。
对了,还有一支金漆镀饰,自然流线的钢笔,笔帽是永无边际的黑,这黑倘若不加阻拦,想必会洇染在天边的每一方角落,这黑让他发冷,让他萧索,笔身的完美弧度与笔尖那玲珑俏致的圆珠也无法消弭这份愁思。
笔尖喝进了墨水,在光线中晶莹剔透,扩大为一颗颗葡萄大小的墨珠,在空中飘散,飞舞,时而融入空气的天地,又在霎那间滴落页楣,轻描淡写的留下不浓不淡的一道墨点。
沧海一粟,在墨点与纸的距离上挥发得淋漓尽致,那点却又似乎无穷大,把整个世界都染为墨色,天际尽头被墨沾染,化开,浑沌昏沉至极,云团上洒下颗颗墨点,黑洞般空灵,宇宙般浩瀚,浮云般缥缈。
他的脑海深处却偶然闪过如过眼云烟的念头,放大的墨珠,真像葡萄酒中红得晶光闪烁的酒珠。
04。
母亲当年就是手持着一杯充盈着葡萄酒的水晶杯,在燃烧的火堆旁优雅啜饮,他至今仍能记起杯中的酒在火光的照耀中,折射出七彩的光弧,迷蒙中又晕开一抹殷红,醒目如丹顶鹤的鹤冠,深紫中犹存一缕朱红,芳香中仍蕴一分雅致。
酒杯倒映着水晶山,轻轻摇晃,豆粒大的酒珠似不舍般留连在酒杯边缘,他曾睁大稚气未脱的眼睛,出神地凝视着那小到仅容微生物通行,有大到包罗世界万象的酒珠,望得久了,腮边不自觉漾上一抹红,不自觉地笑着,笑着。
月亮映亮了母亲眼角的泪痕,痕迹早已干涸,却拉出一道填充着忧伤与离别的线条,灰白而刺眼。
她问临祈,觉得这酒像什么,他也依旧将回答印入了记忆深处。
彩虹,笑颜,盛放的鲜花,深秋花蕊上的露珠,春季郁郁葱葱的草海,他的回答囊括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现在想来,自己的回答就像乌托邦般美好动人又遥不可及。
瑰丽的星空下,母亲的回答只有三个字。她说:“像眼泪。”
只不过,由酒珠转为了墨珠,流泪的人,不再是昔日风华正茂的母亲,而是他自己。
秋天霜雪的月光下,弥漫开来的寂寥中,他握紧了手中流泪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