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有轮回，病毒饶过谁。
林初雨阳了，被林琳传染的。
这天正好是周六，不需要上网课。林初雨没什么胃口，饭也吃不下，躺在床上咳得死去活来。
“都…咳咳……都怪你……”林初雨虚弱地抬起手指向林琳。早已阳转阴的林琳冷笑一声，给林初雨盖好被子：“你下午老老实实睡个觉吧。”
因为无聊，林初雨本来想看会儿书，但她一接触到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头晕，于是乖乖缩在被子里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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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雨，你快来看看这个。”
林初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小学的阶梯教室里。在叽叽喳喳的学生中，赵亭的声音格外明显。她跑到林初雨跟前，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到教室的一体机前。
“这个题可难了，你会吗？”
一体机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一道数学谜题。林初雨皱起眉头，仔细端详了这题一会儿，一边摸着下巴，一遍念念有词：“已知小红不能吃水泥西瓜和腊皮肠……”
“我知道了，这题很简单！”过了一会儿，林初雨一拍手，大喊道，“答案选A！小明是小红的爸爸！”
“哇！好厉害！”“林初雨你好聪明啊！”
周围同学的赞扬声一片。林初雨正得意洋洋，忽然不知道是谁挤了她一下，直接把她挤得穿墙而过，到了操场上。
这操场看着是初中的操场，林初雨并不觉得奇怪。她领取了号码牌，准备比赛。第一场比赛是在操场上找到受伤的小动物，并且给予救治。林初雨抓到了半截小腿那么高的三只袋鼠，给它们好好地包扎了一下。
第二场比赛是全校男女混合赛跑。发令枪一响，林初雨一马当先，一骑绝尘，把所有人都远远地抛在后面，套了一圈又一圈。在一旁观战的同学们疯狂喊着林初雨的名字，挥舞着可以闪瞎眼睛的金色啦啦队彩球。
“谢谢大家！”林初雨很高兴地冲所有人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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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林初雨醒来后，在床上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这……这梦成分也太复杂了吧？！
林初雨哭笑不得。自己可真是想当学霸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想疯了吧。
可能她感染的是“做白日梦株”。
寒假很快到来了。
疫情平息下去了一点，就在林初雨在病房里呆得快要发霉时，林琳终于把她带回家了。
这个寒假发生了两件让她印象比较深刻的事。一件是林初雨的太爷爷去世了，还有一件是她“被迫”认识了班里的一位男生。
林初雨的太爷爷是到岁数了，家里长辈们都没觉得多少意外。林初雨的心情也不像唐星柠离开时那样特别难过，葬礼上她低着头默默随着大部队，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听得有些不太真切。
本来林初雨每天都会找叶沫晴聊天，最近聊天的频率却断崖式下滑。叶沫晴问起时，林初雨也只是含糊地一笔带过，并不想过多解释。
她其实很害怕。她从小就恐惧死亡，恐惧那似乎离自己很遥远的未知。每天晚上当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总是不知不觉地开始在脑海里临摹死亡的形状。她无法想象几十年以后她也会迎来这么一天，无法想象她会怎样迎来死亡。
林琳说她是杞人忧天。
也许吧，林初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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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生叫作王缘泽。
她对王缘泽没什么印象，最多也就是鹭泽的同桌，其他也没有了。
而认识他的起因是学校要求家长填什么表的时候，需要把家庭地址填上去，这个叫做王缘泽的男生的妈妈看到林琳填写的家庭地址是他们的老家，于是热情地找林琳聊天，最后还把自己儿子微信推给林初雨了，美名其曰“相遇即是缘”。
林初雨加也不是，不加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接受了对方家长这个一语双关的说法，通过了王缘泽的好友申请。
只是没想到，验证通过的下一秒，他就发来一条消息。
【W：雨哥好。雨哥英语作业带了吗？】
林初雨盯着这条消息，缓缓打过去一个问号。
【W：我忘记带了（心碎），但我其他兄弟都做完了（大哭）】
【初雨绵绵：…你等会儿。】
林初雨木着一张脸把英语作业本的习题拍下来发给了王缘泽。
【W：谢谢雨哥！（玫瑰）（玫瑰）（玫瑰）】
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吧？！
林初雨看着对方发来的一堆微信自带表情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话不说就关掉了聊天界面。
恐怖如斯。
初二的寒假就在疫情风波中悄然而去。
林初雨一整个寒假除了去沈老师董老师那儿补课就是待在家里写作业，过年也没怎么走亲戚，除了开学前两天被林琳带着，和林温（林琳的亲姐，也是张政和张焱的妈妈）一家一起去外面玩了一趟，回来林初雨就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任林琳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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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有一种我们马上就要初三毕业的感觉……”
林初雨双目无神，恹恹地趴在课桌上，身旁是黎青寒——没错，她，林初雨，又又又又换同桌了！
林初雨还是坐在了第五排，前面是沈萤和鹭泽，何声和方南漾坐在她们后面。
至于鹭泽和黎青寒原本的同桌——王缘泽和程恺（三班班长），被吴纯以“上课讲小话”的理由拉去了第一排坐。
晚自习中途下课，周围吵吵闹闹。林初雨正在死磕一道数学题，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哎，林初雨，林初雨？”
“干什么？”林初雨皱着眉转头，却对上了一个熟悉男生的贱兮兮的笑脸，身后还站了三四个男生。面前这男生叫毛伟伽，人不高，但长得白，此刻正趴在方南漾桌子上凑向林初雨：“你家住在什么……知宇小区？”
林初雨面露警惕：“谁告诉你的？”
毛伟伽嘿嘿一笑：“王缘泽说的，你家跟他家在同个小区。”话音刚落就被迟来的王缘泽掐了一把，毛伟伽立刻嗷嗷叫起来：“泽泽你干嘛~”
林初雨：“……”
她的表情愈发鄙夷了。这时，王缘泽不知怎地突然和她对上了视线，身体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眼神好可怕。”
林初雨沉默。林初雨缓缓转身。林初雨握住同桌黎青寒的手，诚恳地说：“同桌啊，不是我想搞偏见，但是这么一看还是女生更容易打交道一点，对吧。”
黎青寒露出僵硬的微笑，小声附和：“赞同。”
林初雨和赵亭吵架了。
说是吵架，其实只是赵亭单方面地甩手不认人。原因很简单，这天下了小雨，林初雨和赵亭一起去食堂，林初雨问她要不要带伞，赵亭嫌麻烦说不用，但林初雨认为还是带一把伞比较好，于是赵亭就冷下脸来说了一句“那你自己去好了，我不去吃饭了”就转身回了教室，留下林初雨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赵亭最近总是这样，脾气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跟你很好，坏的时候又完全不买账，弄得林初雨和她相处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现在林初雨只能一个人去吃饭了。
周围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两人并行三五成群，几乎看不见像她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林初雨只觉得尴尬无比，浑身难受，低着头盯着地面，一声不吭地加快了脚步，去往食堂。
她又惹她生气了啊……
真没用。
林初雨自知自己的性格是不敢主动去求和的，窝囊如她只会默默等对方气消了，再看看对方乐不乐意继续找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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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食堂打完饭菜，林初雨随便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子坐下，开始吃饭。忽然，一个跳脱的女声在她对面响起：“嗨！”
林初雨抬眼，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生。女生端着餐盘，似乎也是一个人，坐在林初雨对面：“我坐这儿啦？”
“嗯。”林初雨想起她是谁了。这女生和叶沫晴是同班同学，跟叶沫晴的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女生挺自来熟的，她的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会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文艺表演在下个月第一周。”
林初雨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女生神秘地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啊？你去吗？”
“我去。我们就两个人，表演舞蹈。”林初雨诚实地回答，“但含金量一般。”
“两个人啊……我们有七八个人呢！”女生笑说：“对了，叶沫晴也在哦！她有个C位，记得捧场！”
“啊……啊，好……”
提到叶沫晴，林初雨就开始支支吾吾，最后也是稀里糊涂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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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林初雨和赵亭放学回家是顺路走的，但由于今天这么一出，林初雨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下楼时，她碰到了鹭泽。鹭泽和林初雨打了招呼，两人一起出了校门。
林初雨跟鹭泽其实还没到那么熟的地步，一路走来也只是不吭声。但出了校门，鹭泽忽然问道：“你往哪里走？”
“这边。”林初雨指了指右边的小路。
“啊，巧了，我也走这里。”鹭泽看起来很高兴，但步伐仍然是沉稳的，“那我们一起走吧。”
“哦，哦好……”林初雨赶紧跟上了她。
夜晚的灯光打在鹭泽脸上，轻颤的睫毛在颊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走路时总是面带笑意的，好像对谁都很有礼貌，却又像对谁都保持着一定的疏离。
过了一个红绿灯，在岔路口，她们道了再见，就朝各自回家的路走去。
从这一天之后，林初雨就习惯性地等鹭泽一起回家。她们现在算半个前后桌（坐在斜对角），偶尔也会聊几句，逐渐地也熟悉起来。林初雨发现鹭泽也是一个爱看各类文学作品的人，于是她们的话题总是往各种书籍上跑。平常鹭泽和黎青寒一起吃饭行动，林初雨偶尔也会礼貌询问可不可以和她们一起，两人也是爽快答应（“偶尔”的原因是林初雨怕打搅她们原来的二人关系）。
没了赵亭，林初雨整天几乎一个人做事情。刚开始去食堂或去专用教室上课一个人走着时，她还会觉得不自在，于是常常边走路边自言自语以缓解尴尬，而她自己的情绪也因为孤独的入侵变得持续低落。但逐渐地，她便开始习惯了一个人来往，独自行动能让她拥有更大的自由，不用照顾同行的人的意愿和想法。
孤独不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
更何况，她也不是完全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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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林林初雨——”
舒灵扯着大嗓门跑过来：“这周五怎么就要文艺表演了啊——！！”
“嗯哼。”林初雨颔首，“期待不？”
舒灵掰着手指头：“衣服我们借好了，妆造师也租好了，舞蹈——嗯，也算学会了，但我还是没自信啊——”
林初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啊，当初初一军训文艺晚会的时候，我们也不是紧张得要死，但最后反响不是也还不错吗？放轻松啦。”
舒灵“眼泪汪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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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回教室的路上，林初雨双手插兜，步伐不急不缓。可怎料下一秒，叶沫晴和她朋友的背影就出现在林初雨眼前。林初雨“嘶”了一声，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想悄悄和对方拉开距离。
但叶沫晴转头了。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林初雨的呼吸都止住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去剪了个刘海？还配了副金框眼睛？现在这个样子……有一种斯斯文文但饱含强大气场的感觉呢。
叶沫晴冲林初雨勾起嘴角，微微点了点头。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却像是要把自己看穿。
怎么一个寒假就变成这样了……林初雨心里不禁嘀咕着，面上还是装作镇定地回以微笑。
看着叶沫晴跟她朋友远去的背影，林初雨先是松了口气，可紧绷的身体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就再一次僵硬起来。
叶沫晴和她的朋友们聊得很开心，可自己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叶沫晴知道她之前和赵亭一起的，现在她变成一个人了，晴姐应该也猜到发生什么了。
但叶沫晴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对她笑了笑。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林初雨浑身不自在，心脏在钝钝地痛，手脚发麻，像有一群小蚂蚁在爬来爬去，啃噬着她的神经。
林初雨咬紧下唇，垂下眼睛，继续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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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开始接纳孤独，却发现拥抱它需要将自己涂成一样的漫无目的的灰色。
文艺表演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表演在下午，地点操场。中午林初雨和舒灵去吴纯办公室换好演出服，化好妆，等待文艺表演的开始。林琳被邀请为家长评委，提前去现场等待了。
“我们的节目在第几个？”舒灵紧张兮兮地问。
“第八个。”林初雨回答。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全部搬着椅子下楼了（为了能在操场上坐着看表演），于是她们也赶紧带着椅子下楼走向操场。
有同班同学看到她们，兴奋地向她们招手：“哇！你们好好看啊！”
林初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两人搬着椅子坐到了班级队伍的正前方，这里视野还蛮好的。跑道上临时搭建的舞台还有点像样，台上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正在报幕：“尊敬的各位老师评委，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当第一缕暖风拂过枝头，当第一朵樱花绽放在晨曦里，我们听见了春天的脚步——她带着生机，携着希望，如约而至。今天，我们相聚于此，共同赴一场与春天的浪漫约会，用歌声、舞蹈和诗篇，诉说对生命的礼赞，对美好的向往！”
“春天是诗人笔下的灵感，是画家调色盘上的斑斓，更是每个人心底不息的梦想……”
“……”
“接下来，请欣赏由初三（八）班叶静雯同学带来的开场舞，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迎接春天的到来！”
叶……叶静雯？
林初雨一愣。这不是她很久之前的舞蹈班同学吗？她抬头向台上看去，只见一名身着一袭黑裙的高挑少女带着阳光自信的笑容走上台，大大方方朝同学们鞠了个躬。
音乐声响起，林初雨很快判断出，这是恰恰的节奏。叶静雯黑色的裙摆贴身又飘逸，随着她的舞动轻轻摇曳。她像敏捷的小鹿，脚步轻盈灵活，快速地移动、旋转，身体富有弹性地摆动着，手臂优雅地伸展。
她时而甩头，时而扭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张力，将恰恰的欢快节奏完美诠释了出来。
一曲终了，热烈的掌声响起，林初雨不禁咽了口口水，在心里感叹：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她跟舒灵等会儿的表演在这种绝对实力面前可不值一提。
一个个节目表演下来，前五组的分数也很快出来，最高分是9.33，初一（十二）班表演的话剧。
很快轮到了林初雨她们。台上主持人已在报幕：“……下面请欣赏由初二（三）班的两位同学带来的舞蹈《起风了》。”
林初雨还怪机智的，因为怕尴尬，所以在提交串词时没有写上她和舒灵的名字，不然观众们只会看到她在一秒之内钻入了地缝里。
“放轻松，别驼背，反正也就两分钟，马上就好了！”林初雨努力压下几乎要蹿出喉咙的紧张，强作镇定地拍拍舒灵的后背，两人一齐走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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