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如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唤醒了林初雨身体里沉睡的记忆。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对应着她早已融入骨髓的动作。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裙摆随着伦巴的步伐泛起涟漪。林初雨的脚尖轻轻点地，仿佛在试探着时光的深浅，每一次移步都带着流畅的弧线。她修长的手臂在空气中舒展、延绵，如同风掠过水面留下的无形轨迹，柔和却充满力量。

「……」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林初雨的身体微微后仰，手臂回拢，似在拥抱一个无形的羁绊。歌曲的情绪陡然上扬，林初雨的脚尖再次点地，力量从足尖螺旋向上，裙摆因旋转产生的离心力高高扬起，形成一个饱满、完美的圆锥。

她的手臂在空中划出流畅的交叉线条，随即如挣脱束缚般猛地向两侧舒展、延伸，仿佛要用肢体编织成一个看得见的幻境。

她看不到舒灵，但她知道舒灵肯定能默契地做到与她同频。

……

「心之所动

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一曲终了，林初雨做了一个标准的谢幕动作，看向台下。掌声雷动，林琳微笑着对她点点头，三班的同学们用力挥舞着手臂，林初雨看到鹭泽和黎青寒坐在一起冲她招手。

她本想找一找叶沫晴在哪里，可惜表演结束要下台了，她不能在台上久留，只得和舒灵一起回到幕后。

“OMG我居然没忘动作！”舒灵激动地在原地转圈圈，“感觉是我超常发挥了！！”

重新回到座位上，林初雨继续看表演。唱歌，跳舞，乐器，话剧，诗朗诵……每班的表演各式各样，精彩绝伦，林初雨手掌心都拍红了。

“下面有请初二（七）班的沈蓝心、于淇淇、叶沫晴等七位同学带来舞蹈……”

一个个表演下去，林初雨终于等来了叶沫晴出场。

台上摆好队形，音乐流淌出来，是空灵而略带忧伤的旋律，带着古风与现代融合的独特韵味。七个女生身着改良的素白舞裙，裙摆宽大，手臂上缠绕着长长的、飘逸的蓝色水袖。

林初雨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叶沫晴。她站在略微靠后的位置，但那份沉静的气质即使在群像中也异常鲜明。

她们的动作舒缓而克制，手臂轻扬，长长的水袖如同被无形的风托起，在空中划出流畅而哀伤的弧线。叶沫晴的动作尤为精准。她的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转身，都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

舞蹈进入高潮段落，音乐节奏并未变得激烈，反而更加沉重。叶沫晴在队形变换之际来到C位，被其他女生簇拥。在一个大幅度的后仰动作中，水袖几乎铺满了她身周的地面，像一片凝结的蓝色泪海。

林初雨看呆了。

随着音乐归于沉寂，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潮水轰然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和持久。林初雨用力地鼓着掌，她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台上那个熟悉又似乎有点陌生的身影上。

叶沫晴微微鞠躬，和其他舞者一起谢幕。

下一个节目的报幕声响起，但林初雨的心思还停留在那片幽蓝的颜色和那抹沉静舞动的身影上。她下意识地又朝七班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并没有看到叶沫晴。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表演也接近尾声。林初雨和舒灵的舞蹈拿了9.21分，拿了二等奖。

她特地关注了叶沫晴她们班，她们的表演拿了9.57分，是初二年段的一等奖（一等奖名额一个年级两个班）。领奖的时候是派代表上去拿奖状的，林初雨被舒灵强行推了上去，好巧不巧这回儿在台上一眼就看见了叶沫晴。

叶沫晴坐在她们班级的中间段，正和前面的同学讲话，并没有注意到林初雨站在台上领奖。

林初雨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

文艺表演结束后，各班都回了教室。林初雨和舒灵两人去卫生间里卸完妆才搬着椅子回去。也不知道这学校怎么安排的，文艺表演结束之后居然还要大扫除，林初雨只得听从安排去擦教室门。

终于大扫除结束，下课的铃声响了，大家纷纷前往食堂。林初雨虽然有些不好意思顶着表演的发型（刘海什么的跟头发一并盘成丸子头了，额头光秃秃的）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但不吃饭总归不好，于是还是硬着头皮下楼了。

然后她就碰见了叶沫晴。

“嗨。”叶沫晴这回和她打了招呼，微笑地走到她身边，“我看到你表演了，你跳的很好看。”

“啊，啊……是吗？”林初雨语无伦次地又开始脸红，“……谢谢，你…你也是。你们的节目真的很好看……”

叶沫晴笑着打趣：“依我看，今天以后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想来请教你呢，人长的好看，舞蹈也跳的这么好，还这么可爱——”说着捏捏林初雨的脸蛋。

林初雨的脸红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她已经有点晕头转向手脚无处安放了：“啊……”

“开玩笑的啦。”叶沫晴又捏了把林初雨的脸，“走了，去吃饭。”

林初雨闷闷应道：“唔。”然后就打算往前走，没曾想叶沫晴居然跟了上来。

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叶沫晴眨了眨眼睛：“怎么，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饭吗？”

“……当然可以！我，我们快走吧！”

这简直是天降惊喜，林初雨哪敢耽搁，急急忙忙拽着叶沫晴手腕就跑。叶沫晴失笑：“这么着急干嘛，我又不会跑了。”

今天的晚饭林初雨吃得是格外开心，回教室的路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就想着能和叶沫晴多聊会儿天。她踩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感受着晚风的轻抚，只想让这段并肩而行的时光再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能和晴姐多聊会儿天，哪怕只是沉默地走着，也能让林初雨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开心很久。

叶沫晴的生日在一月份下旬，林初雨寒假因为事多和疫情没有送礼，而在学校里她又不敢直接去七班找叶沫晴，平日里也碰不到，于是把生日礼物推了又推。

林初雨时常在微信上敲叶沫晴的对话框：“晴姐晴姐，我什么时候能把礼物给你啊？”

叶沫晴回的所有话翻来覆去就是同一个意思：“看你。”

林初雨苦恼地抓抓脑袋。

终于在期中考前，林初雨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分批次带礼物，反正都是一些个头不大的玩意儿，书包刚好能装下。只要碰到晴姐并且有时间，林初雨就会带她到四楼取礼物，这批送完再带下一批，直到送完。

叶沫晴得知后挑眉：“为什么不直接全部带来？”

“这样的话，我就要装袋子放在教室，你不在，我又不会去动它，落灰了就不好了。”林初雨认认真真说，“而且万一被人拿走怎么办？”

叶沫晴失笑：“你也想太多了，你全部带来，直接去七班找我不就好了？也省得你一趟一趟送。”

林初雨撅嘴：“我不敢嘛……班主任说尽量不要串班，更不要串楼层。况且万一你不在班里，我往哪儿去送？”

“好好好。”叶沫晴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尽量让你每天都能找到我。”

啊啊啊啊太犯规了！

林初雨脸上发烧，把叶沫晴“作恶”的手从头顶拿了下去：“这哪是你能控制的……痒死了，放下去……”

.

林初雨送给叶沫晴的礼物里有一盆手工制作的白色小花，很像她以前见过的雏菊。林初雨把花放在窗台边沿，准备送给叶沫晴。

没成想这一星期连晴姐的影子都没见着。周五林初雨趴在桌上唉声叹气，下一节语文课，吴静娟从后门走进教室时瞥见了窗台上的那盆花，好奇道：“哟，这是你们劳动课上自己做的吗？”

黎青寒坐在一旁偷笑，林初雨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啊？不……”

吴静娟也不是很在意，笑着走上讲台。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点亮了窗台上那盆小花，几朵簇在一起，花瓣的绒毛上正在雀跃地跳动着光斑。林初雨总忍不住去偷偷看它，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送出去了。

林初雨在期中考前终于把给叶沫晴的生日礼物送完了。

这回考试林初雨发挥得不是很好，班级前十都没有，只考了第十三名。科学差一点点就掉出九十分，她还得谢天谢地让自己补课的钱没白花。

期中考后班里又来了次座位大调整，林初雨、黎青寒和沈萤、鹭泽这两对同桌被拆开了，现在林初雨前面的是周完和王缘泽（两个都是数学课代表），后面还是方南漾和何声。

林初雨不是很在意这种座位的调换，但沈萤她们就有点不乐意了。本来沈萤和鹭泽原先就不是很熟，她们四个人坐一起的时候，下课聊天也是前后聊而不是左右聊，现在林初雨一走，沈萤倒还真的有点不自在。

林初雨弯弯眼睛：“没事的，两周后换座位，我们第四大组就移到你们一组旁边了呀，不会远的。”

沈萤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不过事实证明这人的担忧完全没必要，因为真的到了换座位的时候，林初雨发现沈萤和鹭泽已经熟络地不像刚开始那对一天也没讲几句话的同桌了。

刚开始两个人都装文静淑女，后面发现对方只会比自己更“疯癫”，每天都在刷新下限，还有林初雨的脑子。

不对啊？这两人原来的画风不是这样的！！

结果这回就轮到黎青寒嘟囔了。也难怪，明明从初一开学进来她和鹭泽就一直是朋友，一起行动的，现在多了一个沈萤，两人谈话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提到，次数多了，换谁心里都会有点不好受——自己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似乎要被另一个人“抢”了，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想法。

对此，林初雨虽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但言语上还是稍微注意了一点，努力当好一个合格的同桌，聊天、倾听、分享……让黎青寒满意了为止。

嗐，人家能享受的，那自己同桌也要享受一下嘛！林初雨对自己取得的“成就”还颇为得意。

众所周知，初三是没有美术课和音乐课的，因此初二下学期要进行美术和音乐的考核，并且区内还会抽学校进行有关的素养考试。

初一时的期末考核都是让同学们唱歌，现在不一样的是需要笔试。音乐汪老师带领大家复习课程的时候，林初雨对着模拟卷上的试题发呆——陌生的字眼让她感觉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上过音乐课一样。

“嘶……国歌几几拍的来着？我又忘记了。”黎青寒牙疼似地抽着气，“这真的不是我不爱国啊，我记不住……”

林初雨扶着脑袋：“呃……四二拍的吧？”这时一体机又播放了一段音乐，她对着试卷上的选项看了又看，不确定地问，“这是小调？”

黎青寒崩溃：“别问我啊——”

.

相比之下美术课稍微轻松一点，但要记的内容也不少。王老师给他们发了好几张提纲，要求同学们记住，同时也在不断练习大家的绘画水平。

这天王老师让同学们画一棵树。

她先展开讲了树的特点，叫了两个同学上讲台，到黑板上面画，再让同学们自己在位置上画一棵树。

林初雨一边想着树有什么好画的，一边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株歪歪扭扭的小树。

她扭头一看，发现黎青寒画了一棵挺拔无比的树，不禁脱口而出：“你的树为什么这么直啊？”

“树不都是直的吗？”黎青寒反问，看了眼她的歪脖子小树，“那你的树为什么是弯弯曲曲的？”

“因为我本来就——咳咳，咳咳咳！”林初雨急急地想要辩解，结果不小心被呛了口口水，不住咳嗽。

坐在前面的王缘泽突然转过头来：“雨哥你刚刚说什么？！！”

林初雨一边咳，一边迷茫地抬头，对上了王缘泽那双藏不住八卦之心的眼睛：“……”

王缘泽：“你是——”

“住嘴！”林初雨连忙打住他的话头，“转过去！”

王缘泽看看林初雨气得通红的脸，又看看一旁憋笑的黎青寒，似乎明白了什么，妥协道：“好吧，我不问了。”于是乖乖把头转回去了。

尽管同学们嘴上抱怨着“翻脸不认人”的音乐和美术，但学总归是要学的。离考试还有两周时间，两门课的老师已经开启了“恶补”模式，林初雨不知道这种课程到底是哪里来那么多模拟卷的，看得两眼发昏。

“我真的服了，琵琶和古筝的音色到底怎么分啊？这不都一模一样吗？！”黎青寒咬着笔尖，“真羡慕鹭泽，她每次答案一对下来都能拿80分以上……”

“毕竟人家也是学古筝的嘛。”林初雨说，“她跟我说过，她乐器差不多都会一点点，说什么乐器的原理其实都比较相似，上手比较容易……”

她叹了口气：“再说了人家平时学习就很好，乐理知识总不至于背过就忘。”

黎青寒：“……我至于。”

而美术课两人也是提心吊胆的。美术王老师不像音乐老师那样上课不点名，王老师会一个一个叫学号让同学回答。好在林初雨这学号似乎是比较篇“偏”，一次也没有被叫到过，黎青寒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喊过两次，好在林初雨在底下偷偷提醒，才得以过关。

有一回王老师让同学们即兴发挥画作。林初雨足足思考了五分钟该画什么，最后决定画一幅“末日灾难”图。因为王老师没有要求收上查看，于是她就非常自信地直接用黑笔勾勒，连铅笔草稿都没有打，快速地简单画出了大概轮廓，再用马克笔进行上色：一男一女站在山坡上，男生背靠枯树站着，女生眺望远方，发现山底下只剩下破败的房屋，没有其他人影。天空是灰蒙蒙的，连太阳都显得阴沉，土黄色的光晕也无法驱走灰暗。

踩着下课铃声画完后，林初雨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画作展示给黎青寒看：“怎么样？酷吧？”

“酷。”黎青寒竖起大拇指，“比我的‘荷塘月色’酷多了。”

林初雨被逗得咯咯笑，王缘泽不明所以转过来：“你们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声音在看到林初雨的画作时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由疑惑变为震惊，再从震惊变为敬佩，然后夸张地喊起来：“哇哦雨哥，这画的也太废土风了吧！”

林初雨颔首：“感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