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教室。
所有目光,惊愕的、好奇的、看热闹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孟随安身上,又转向讲台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的陈芊。
空气里只剩下吊扇单调的嗡嗡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陈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下来,她扫了眼班级座位表,而后审视着孟随安,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孟随安同学,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担任文娱委员呢?或者,你想推荐谁?”
问题被抛了回来。
孟随安梗着脖子,那点不管不顾的气势在班主任冷静的反问下似乎凝滞了一瞬。她张了张嘴,目光下意识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她没想过具体推荐谁,她只是……只是无法忍受看到林晚榆那种明明不愿意、却又不敢大声拒绝的憋屈样子。
毕竟是室友……
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过去,孟随安的脸色绷得更紧。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林晚榆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慌。孟随安那孤零挺拔的身影,班主任微微抿起的嘴唇,还有周围同学那些探究的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心上。
她不能让局面这样僵持下去。
一股莫名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冲动涌了上来,压过了心里所有的胆怯和退缩。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颤抖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老师,”她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我……可以。”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融化流动起来。陈芊紧绷的脸色明显缓和了,她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好,那就这么定了。林晚榆担任文娱委员,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林晚榆没有去看孟随安的反应,她只是僵硬地放下了手臂,指尖冰凉,掌心却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她强迫自己坐得更直一点,努力想听清陈芊接下来讲述的关于班级建设的要求,但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无法进入脑海。
一节课四十分钟,林晚榆从没觉得如此漫长过。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她也没有感觉到解脱,而是更加不自在。
旁边传来“啪”的一声闷响,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林晚榆下意识地侧过脸。
孟随安正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把桌面上刚发下来的书本和练习册一股脑地扫进桌肚里,动作又快又重,带着一种生硬的力道。那本崭新的英语练习册甚至被她用力一塞,书角狠狠地撞在桌洞里的内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要——
林晚榆想到一半,忽然有些明白了。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懦弱了?明明她都那样豁出去替她说话了,自己却像个逃兵一样,在最后关头懦弱地妥协了。
她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很辜负她的心意?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勒紧。林晚榆感到一种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羞愧和自我厌恶。林晚榆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心因为紧张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孟随安刚才那带着怒气的动作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林晚榆不知道该怎么去道歉,她怕孟随安根本不想听她的说辞。
如果当时,她可以勇敢一点,拒绝班主任的要求就好了。
接下来的两堂课,林晚榆根本就没有心思听讲。也幸亏是开学第一天,老师们都没有讲多少新课,林晚榆来这里之前也或多或少预习过。十一点五十五,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后,学生们闹哄哄地纷纷前往食堂。
林晚榆没什么吃饭的心情,她去食堂旁边的小店买了一包面包当午饭,就回教室了。
此刻教室里空无一人,她从自己的草稿本上撕下一页,准备给孟随安写个道歉信。
……不知道有没有用。
中午十二点半是午休开始的时间。分针逐渐滑向时钟上的“六”,班里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四面八方的欢笑声如同刺耳的锯声狠狠摩擦在耳膜。林晚榆的手心全是密密的汗水,几乎要握不稳笔,但她依旧坚定地将整封道歉信写完了。
她将纸张折叠,放在孟随安的课桌上,思考片刻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是一颗陈皮糖——也放在了课桌上。
午休时间到,铃声响起。可孟随安还没有到教室。
教室里既开了电风扇又打着空调,双倍的凉爽却吹不散教室里弥漫的沉闷。
林晚榆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练习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旁边那张空荡荡的课桌。
那张折叠好的道歉信和陈皮糖,像两座小小的孤岛,静静躺在孟随安桌面的正中央。每一次教室门被推开,林晚榆的心都会猛地揪紧,然而进来的总是其他同学。
孟随安去哪了?她是不是……真的气到连午休都不想回教室面对自己了?
胃里那点面包带来的饱胀感变成沉甸甸的负担,堵得难受。林晚榆闷闷地趴在桌上,攥紧了手指,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掌心。
开学第一天就被同桌讨厌了,真有她的。
整个午休时间,孟随安那张椅子始终空着。林晚榆的心也从最初的忐忑,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失落、自责和无处发泄的委屈。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刺耳地响起,孟随安的身影才带着一股室外的热浪,像一阵风似的从后门进来。
她拉开椅子,将饭卡“啪”地一声甩到铅笔袋里,坐在座位上。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带着一种未散的烦躁感。
孟随安看也没看林晚榆,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桌面准备拿书,却在下一秒顿住了。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和那颗金灿灿的陈皮糖,清晰地映入眼帘。
孟随安的动作停滞了。
她盯着那两样东西看了足足有两三秒,紧绷的面部似乎有瞬间的松动。她迟疑地拿起那张纸,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暴地把它展开。
林晚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去看孟随安的表情。
……
孟随安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蹙起的眉头先是拧得更紧,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随即又缓缓地、极其细微地舒展开一点点。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但眼神里的烦躁却在阅读的过程中一点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些许意外和……别扭的情绪。
教室里,物理老师已经开始在讲台上调试麦克风了。林晚榆低下头翻开自己的课本,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跳。
她不知道孟随安看完信后到底怎么想,会原谅她吗?或者更加生气……整个物理课她都在煎熬的猜测和等待中度过,笔记也写得歪歪扭扭。
终于,下课铃如同救赎般响起。林晚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旁边就传来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喂,”孟随安的声音响起,不高,但清晰地钻入林晚榆的耳朵,带着点干涩和不自在,“出来一下。”
林晚榆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正好对上孟随安看过来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是些许复杂和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孟随安没等林晚榆回应,已经转身径直朝教室后门走去。林晚榆赶紧起身,跟着她出了教室。
走廊里依旧残留着午后的燥热,阳光把栏杆晒得发烫。孟随安走到远离教室门口的栏杆边停下,背靠栏杆,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
“那个……”林晚榆小声开口,“道歉信……”
孟随安没看她,目光落在班级门口人来人往的走廊。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有点闷闷的:“我中午去陈芊办公室了。”
林晚榆怔了下,没料到她的开场白是这个。
“不是为了你。”孟随安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掩饰什么,“我就是觉得……她那样安排不太好。文娱委员又不是没人当,凭什么非逮着你这个一看就不乐意的?”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利落的短发狼尾,“我跟她理论来着……没吵赢。”
林晚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酸涩,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暖意。
原来她没回来,是因为去找老师了?为了她的事?
“所以……”孟随安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林晚榆,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你干嘛又答应?明明不愿意,我都替你喊出来了,你倒好,强迫自己同意了?”她的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有一种不解的埋怨。
林晚榆的脸瞬间涨红了,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我不答应……你不能帮老师找到第二个文娱委员……到时候会影响上课,我怕……我怕陈老师会连你一起怪罪……”她越说声音越小,“我知道你是在帮我……谢谢你,真的……我就是……”
孟随安看着眼前这个像只受惊小鹌鹑一样的女孩,听着她小声又断断续续的解释,心里那点残留的烦躁和不爽,突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泄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行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我又没真的特别生气。”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一些,“我不是气你答应,我是气你这么怂。不愿意就大声说出来啊,怕什么?班主任还能吃了你?你看那个谁,沈园澜,人家想当班长不就站起来了?”
林晚榆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但没有泪意,只是有些茫然和无措地看着孟随安。
孟随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好吧,我也有点冲动。不该直接拍桌子吼——但我就这脾气,看不惯的事憋不住……”
林晚榆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涌了上来。她用力地点点头,小声但坚定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孟随安。”
“啧,叫名字多生分,室友哎。”孟随安摆摆手,那股熟悉的随性劲儿似乎又回来了点,“叫我安姐或者孟姐都行,随你,反正我以前的朋友就这么叫我。”
上课铃响起,两人走回教室。听到孟随安说这话,林晚榆忽然问:“……你比你的朋友们都大?”
孟随安脚步一顿。她回头睨视了眼小心翼翼跟在她后面的林晚榆,闷笑了声:“恰恰相反,我生日在八月份,比他们都小。叫我姐是因为——”
听孟随安停住话头,林晚榆有些疑惑地抬头:“因为什么?”
孟随安咳嗽两声:“因为他们‘尊敬’我,我是他们的头儿。”
林晚榆:“……”
如果说刚才她心里还有一点点担心,现在这些负面情绪也因为孟随安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点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孟随安是八月份生日的,比自己还小。
那怎么能长这么高啊?
林晚榆想到自己只有一米六出头的身高,郁闷得不行。
十点晚自习的下课铃响彻郗城中学的教学楼。无数身影从各个教室门口涌出,汇成嘈杂的人流,涌向寝室楼。八月中旬的夜风终于带来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也稍稍抚平了一天的疲惫。
林晚榆收拾好书包,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孟随安正利落地把最后两本书塞进背包,拉链“唰”地一声合上,动作干脆。感受到林晚榆的目光,孟随安侧过头,扬了扬下巴:“走了,听说这学校食堂晚上提供夜宵,去看看不?”
林晚榆听着对方略带熟稔的语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嗯,走吧。”
两人并肩融入人流。没有了白天教室里那种紧绷的尴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融洽。孟随安步子大,林晚榆需要稍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晚风拂过林晚榆耳边的碎发,她听着孟随安随口吐槽着晚自习最后一道数学题有多变态,感觉这一天跌宕起伏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沉淀了下来。虽然文娱委员的担子还在肩上沉甸甸地压着,但至少……身边这个人,不再是让她紧张不安的存在了。
食堂人满为患,几乎都是高一新生想来尝尝鲜。饶是孟随安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嘿,还是来晚了。”
“我们直接回寝吧。”林晚榆不动声色地往孟随安身后挪。
在这一点上两人一拍即合。推开415寝室的门,温暖的灯光和空调的凉意扑面而来。沈园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自己书桌前整理着几份刚打印好的表格,神情专注。
“回来啦?” 沈园澜听到动静抬起头,笑容依旧明朗,“哦对了,跟你们说一下,”她指了指靠近阳台左手边的那张一号床床位,“班主任跟我说,李蔓蔓这周家里有点事,请假了,下周才来报到。”
“李蔓蔓?” 孟随安一边把书包甩到自己椅子上,一边挑眉,“就是我们这个没到的室友?”
“嗯。”沈园澜说,“我已经洗好澡了,你们下一个谁先?”
林晚榆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对着空床位点了点头。
“那就小乖你先去吧。”孟随安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我休息会儿。”
寝室床位在晚饭时间段,林晚榆就和孟随安一起回寝整理好了。林晚榆放下书包,从柜子里拿出洗漱用品,准备走进浴室。
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你刚才叫我什么?”林晚榆迟疑地问。
“小,乖。”孟随安重复了一遍,认真反问,“有问题吗?乖乖女林晚榆同学。”
林晚榆不是很想接受这个名字。沈园澜出来打圆场:“哎孟随安你就别欺负我们晚榆了——林晚榆!十点五十熄灯,得抓紧时间哦!”
林晚榆砰的一下关上浴室门。
……
十点五十分,寝室楼的灯光准时“啪”地一声集体熄灭,只余下走廊昏暗的应急灯光。
“哈——总算躺平了。” 孟随安舒服地叹了口气,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她似乎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沈园澜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带着一丝笑意:“是啊,开学第一天,感觉像打了一仗。不过我们班同学看起来都挺不错的,陈老师也很负责。就是……”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下午竞选那会儿,你真是……吓我一跳。” 她显然指的是孟随安拍桌子那件事。
黑暗中,林晚榆的心轻轻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侧耳听着。
“切,”孟随安的声音带着点满不在乎,“看不惯就说了呗。陈芊那会儿明显就是硬塞。”
她顿了顿,语气里没了白天的火气,反而带了点调侃:“不过某人最后关头‘临阵倒戈’,害得我差点下不来台。”
林晚榆的脸颊瞬间发烫,好在黑暗中没人看见。她小声嗫嚅:“……对不起。”
“行了行了,翻篇了。”孟随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下次硬气点就行。”接着她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小乖,以后文娱活动需要苦力搬东西什么的,尽管使唤我哈!”
“噗。”林晚榆被逗笑了,“有机会吧。”
话题似乎就此轻松起来。沈园澜是郗城区本地的,分享着从初中同学那里听来的关于各科老师的“江湖传说”;孟随安则插科打诨,偶尔爆料点自己初中时的糗事,引得沈园澜低笑连连。
林晚榆安静地听着,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把自己裹在薄薄的空调被里,只露出小半张脸,感受着寝室里这种新奇又温暖的氛围。原来和室友夜谈是这样的感觉……她默默地想。
不知聊了多久,寝室再次陷入一种慵懒的安静。窗外的虫鸣似乎更清晰了,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白天的兴奋、紧张、冲突和和解,都在这一刻沉淀下来,化作了浓浓的睡意。
“睡吧,”沈园澜的声音带着困意,“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林晚榆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她最后模糊地听到孟随安那边翻了个身,似乎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便彻底沉入了黑暗与寂静的怀抱。
五天后郗城中学放了假。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林晚榆还是很满足的。她家和沈园澜一样,也在郗城本地,放学到家只需要十五分钟。
第二天返校时,她见到了她的最后一个室友李蔓蔓。
因为新学期新同学,林晚榆根本没注意到班里多了一个女生。真正见到这位室友是在返校那天晚上回寝时分。
彼时寝室里三人都已洗漱完毕。距离熄灯整整还有三十分钟。忽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寝室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身影有些拘谨地站在走廊里。
来人个子不高,甚至比林晚榆还要矮上一点,身形纤细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帆布包,几乎要把她压得微微前倾。一副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抽离出来的淡淡的疏离感。
沈园澜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李蔓蔓吧?快进来!”
李蔓蔓似乎被沈园澜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她轻轻“嗯”了一声,动作有些僵硬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
“真好,现在我们也是四人寝了——蔓蔓,要不要我帮你整东西?”沈园澜的目光落在对方那看起来沉重的帆布包上,包的边人被硌出规则的棱角,“这里是书吗?”
“是。”李蔓蔓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自己来吧。”
似乎是发现这位新室友也是一位不爱说话的性格,沈园澜眨眨眼,不去搭腔了。
相处一周下来,林晚榆发现李蔓蔓好像很喜欢独来独往——她的眼神时常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思维游离在现实之外。
林晚榆对此十分理解,她也很喜欢这么做。短暂放空大脑能逃避一会儿现实的疲惫与烦恼,对于她来说,内心的世界是灵魂休憩的港湾。
……
八月很快见了底。九月初,林晚榆在郗城中学的高一生活正式开启。高中的课表比初中多了很多内容,主打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阅览课是林晚榆为数不多感到轻松自在的时刻,她不需要为数理化复杂的公式头疼,只需要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她和孟随安并肩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周围是抱着书或空着手的同班同学,步履匆匆,赶着抢占图书馆的好位置。
孟随安照例边走路边念叨一些琐碎杂事,林晚榆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回上一两句。而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她正侧头看向孟随安,没注意走廊拐角处也快步走出一个人影——
“砰!”“唔!”
林晚榆只觉得肩膀被撞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怀里抱着的摘记本差点脱手。她慌忙稳住身形,下意识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对不起!我——”
两人同时道歉。
林晚榆抬起头,看向被撞到的女生。对方也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抚着被撞到的胳膊。
这一看,林晚榆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孩子身高和她相仿,穿着同样的校服,刘海遮住额头,眉眼轮廓竟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只是对方扎着清爽的马尾,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原本有一半相似的脸因为这副眼镜被硬生生压成了三分的相似度。
林晚榆学过美术,对这方面的内容恰巧比较敏感。她惊奇地再次打量了眼对方,忍不住想难不成是现实版《王子与贫儿》?
忽然,旁边的孟随安“咦”了一声:“林初雨?”
被叫做林初雨的女生闻声看向孟随安,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和略微生涩的笑容:“啊,好巧。”
林晚榆听到对方的名字,脑海里不禁闪过了细碎的记忆碎片——这个林初雨,不就是开学第一天孟随安把自己认错成的那个同学吗?
难怪会认错啊……
“是啊,”孟随安咧嘴笑了笑,显得很随性,“真巧,走廊拐角也能碰上。你们八班也上阅览课?”她随口问道。
林初雨刚要解释,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阿雨?你刚才怎么跑这么快?”
一个高个子女生快步走到林初雨身边,目光旋即落在林晚榆和孟随安身上,带着询问:“你……”
林初雨转头看向身边的女生,刚才面对孟随安时那点瞬间消散,声音也放软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不小心撞到同学了……那是我军训室友,孟随安。”她指了指杵在原地,站得有些吊儿郎当的孟随安,又给孟随安两人介绍,“……我朋友,叶沫晴。”
叶沫晴对林晚榆和孟随安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下次走路小心点。”她对林初雨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嗔怪,同时很自然地伸手替林初雨把额前因为碰撞而散落的一缕碎发拨回耳后。
林初雨微微偏头配合她的动作,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知道啦。”随后她重新看向林晚榆和孟随安,微微颔首致意:“我们刚上完阅览课,准备回班级。”
“哦,这样啊。”孟随安爽快地挥挥手,“拜拜!”
叶沫晴也朝她们点了点头,两人便并肩转身,朝着高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叶沫晴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林初雨的肩膀上,低声说着什么,林初雨侧耳倾听,步伐放松。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孟随安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啧,林初雨和那个叶什么谁的,她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好哦。”
林晚榆还沉浸在刚才撞到“另一个自己”的微妙冲击感中,听到孟随安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嗯……是啊。”
那种毫不掩饰的亲密和默契,是她从未体验过,甚至有些难以想象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手指,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羡慕吗?羡慕……真的有这样关系如此亲密的一对朋友?
“走吧,再磨蹭好位置都没了。”孟随安拍了拍她的肩,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晚榆抬头,又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嗯,我们走吧。”
图书馆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香气和空调的凉意。巨大的落地窗让室内光线充足,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整齐地矗立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语文老师夏岚在门口清点进入的学生人数,见到林晚榆两人进来,微笑着点头:“快去吧,要上课了。”
“嗯。”林晚榆拘谨地应道。
她深吸一口气,让书本的气息安抚自己有些纷乱的心绪。环顾四周,她发现每排书架的前端都会标有书籍的分类。于是她走到外国文学类区域,仔细地挑选。最终,她抽出了一本暗调封面的书籍,用银色花体字印着标题——《在黑暗中等》。
孟随安则一头扎进了技术科普区。她皱着眉头在书架上搜寻,嘴里还念念有词:“摩托车……摩托车……” 她抽出一本《机械原理基础》,翻了翻,又嫌弃地塞回去,“太深奥了,周羯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最后,她挑了一本图文并茂的《青少年趣味机械DIY》,封面是炫酷的跑车和摩托车模型。
“就这个吧,看图说话总该能明白点。”她嘀咕着,似乎对自己的选择还算满意。
“你拿的是什么?”
林晚榆找到刚挑完书的孟随安,接过一看:“机械……DIY?”她呆愣愣地看着对方,“你对这种感兴趣?”
“哈,不是我。”孟随安微微勾起唇角,“是我一朋友,他喜欢摩托车,我想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你的……朋友?”林晚榆没料到孟随安选择这本书的原因是这个,“男生吗?”
“是。他成绩不好,在职高。不过他对这一块儿挺在行的。”孟随安晃晃手中的书,随后压低了声音,“你不介意吧?”
“嗯……”林晚榆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孟随安口中的“介意”指的是什么,最后摇摇头,“我不介意。”
孟随安松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就好。我们去找个位置坐着吧。”
两人在靠窗的角落找到了两个并排的空位。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榆翻开那本悬疑小说——她也是看了简介后才知道这是一本悬疑小说——细腻的心理描写和双向变换的视角让她倍感兴趣。
而孟随安摊开那本《青少年趣味机械DIY 》,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对着某个复杂的发动机剖面图皱眉思索。
安静的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空调低沉的嗡鸣。
窗外的香樟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书页上缓缓移动。林晚榆偶尔抬眼,能看到孟随安专注的侧脸,短发利落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
“同学们,下课了,东西检查好,不要忘记,把书放回原来的书架。”夏岚叮嘱同学们,“如果有需要长期借阅的书籍,带上自己的饭卡,到前台这里刷卡登记。”
“饭卡真的好万能。”孟随安摇摇头,随手把那本《青少年趣味机械DIY》塞到了外国名著的书架上,“吃饭用它,洗澡用它,去便利店买东西也可以用它,现在连借书都能用它。”
“一卡通嘛。”林晚榆抿唇,忽然拉了下抬脚刚准备离开的孟随安的袖子,“你的这本书不是放在这儿的吧?”
孟随安回头:“我随便摆的……”却看见林晚榆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啧了声,认命地重新把书抽了出来,“我好好放总行了吧?”
见她灰溜溜地将书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林晚榆这才小声说:“这里的管理员阿姨整理起来也很麻烦的。”
“你怎么这么有同情心。”两人回到班级,孟随安拧开水杯盖,猛灌了几口水。林晚榆垂下眼,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我们应该做到的。”
孟随安挑眉,将后背靠在椅子上,随手从课桌里扯出一本练习本扇风:“我发现你这个人在某些时候特别执拗。”
“为什么?”林晚榆看她。
“……”孟随安被噎了下,本来这就是一种感觉,她语文不好,说不明白这种心情——说出执拗这个词已经谢天谢地了——只能被迫妥协,“好好好,你不执拗,不执拗。”
但被迫妥协不代表孟随安会停止对林晚榆的调侃:“我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好,我以为你是个结巴,没想到是社恐。”
“我……我对不熟的人都这样。”此话一出,林晚榆的耳尖又开始泛红,一直蔓延到脸颊和脖子,“现在……好很多。”
近来暑气渐消,空气中开始带上初秋特有的清爽。香樟树的叶子依旧浓绿,但阳光已不再如八月那般灼人。
这是一节下午的自习课,难得的安静。林晚榆正在看一道政治选择题,笔尖在选项间犹豫不决。旁边的孟随安则支着下巴,对着物理练习册上复杂的受力分析图百无聊赖地画着箭头,显然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班主任陈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张通知单,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严肃,瞬间打破了自习课的宁静。
“占用大家一点自习课时间,”陈芊走到讲台前,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宣布一个重要通知。”她扬了扬手中的通知单,朗声道,“学校定于九月底,也就是本月最后三天,举行运动会。”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和兴奋的议论声。运动会,除了各类比赛,也意味着难得的放松和集体狂欢。
陈芊抬手压了压喧哗,继续道:“除了体育竞赛,运动会开幕式也是各个班级展示风貌的重要环节。每个班级需要准备一个一分钟以内的表演节目,在开幕式上展示。”
这个消息让议论声又高了一个分贝。陈芊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恨不得把头埋进书桌里的身影上。
“林晚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林晚榆耳边炸响,“作为我们班的文娱委员,这个开幕式表演,就由你来负责组织。”
林晚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猛地抬起头,对上陈芊不容置疑的目光,张了张嘴,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同学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果然是她”的了然。林晚榆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她几乎坐不住。
陈芊显然没打算给她推脱的机会,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老师相信你的能力。这也是锻炼的好机会。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寻求其他同学的帮助。下周班会课之前将初步方案报给我。”
说完,陈芊将通知单放在讲台上,又向体委交代了几句关于运动会报名的事宜,便离开了教室。
教室门关上的瞬间,自习课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林晚榆的世界却彻底乱了。她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手心冰凉,后背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一分钟的表演……方案……下周就要交……无数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和恐慌。
“喂,小乖?”旁边传来孟随安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你还好吧?”
林晚榆茫然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惶惑。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孟随安看着她变得惨白的脸色,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狼尾短发,低声道:“真是……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让林晚榆负责这个,简直比让她跑三千米还痛苦。
“怎么办……”林晚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细若蚊蚋,“我……我不会……”
“啧。”孟随安看着同桌这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心里那点事不关己的念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烦躁归烦躁,但总不能看着林晚榆被这担子压垮。
“别慌别慌,”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试图安抚,“不就是一分钟表演嘛!唱歌?跳舞?排个搞笑的小短剧?总归有办法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有把握。
“可是……怎么弄啊?”林晚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迷茫,“要找谁表演?表演什么?时间这么短……”
“呃……”孟随安也被问住了,她挠了挠头,刚才那点豪气瞬间泄了一半,也跟着愁眉苦脸起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她环顾了一下教室,压低声音,“要不……我们发动全班?征集点子?实在不行就找沈园澜帮忙?她是班长,总得管管吧?”
林晚榆一听要找更多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太麻烦别人了。”
“唉……”孟随安看着她这副样子,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两人像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并排趴在课桌上,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愁云惨淡。
直到下课铃响起,两人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周六下午回到家,林晚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手机屏幕发愁。她打开浏览器,手指在键盘上迟疑地敲打着。
“高中运动会开幕式表演一分钟……简单易学集体表演……创意低成本表演……”
跳出来的信息五花八门,有千篇一律的啦啦操视频,有复杂难学的民族舞片段,还有需要大量道具的情景剧方案。
林晚榆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却越来越没底。这些要么太俗套,要么太难,要么需要太多人配合……都不适合她这个毫无经验又社恐的文娱委员。
她烦躁地关掉一个个网页,心一点点往下沉。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求沈园澜帮忙,或者硬着头皮征集全班?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手脚冰凉。
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手指无意中点进一个视频标题:“超惊艳!双人现代舞《黄昏和弦》片段校园艺术节”。
标题本身没什么特别,但视频内容却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球——画面中,两个身着黄橙渐变色舞衣的女生,动作舒展而充满张力,悠扬又略带空灵的音乐流淌出来。画面里,那两个身影随着节奏舞动。没有复杂的队形,没有华丽的服装道具,只有两人肢体语言的极致表达。她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情感表达十分充沛。短短几十秒的片段,却演绎出了时间、色彩与音乐间的相互交融。
林晚榆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这个好像……可以?不需要太多人,只需要两个核心舞者。动作看似有难度,但核心在于两人间的默契配合和肢体表达,或许可以简化?
情感表达大于技术难度,正好可以弥补自己非专业的短板。而且视觉效果独特,足够在一分钟内抓住眼球!
最重要的是很美,很有意境,和她喜欢的绘画、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
一个大胆的、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两个舞者充满张力的动作瞬间。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不是因为恐慌,而是因为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
“也许这个能行?”她看着屏幕,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敲门声,门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阿榆,吃饭了,你爸今天不回家。”
“来了妈妈!”林晚榆放下手机,急急忙忙起身,膝盖却不小心撞到了书桌,“啊!”
“你这孩子怎么磨磨蹭蹭的?”周雪芳,也就是林晚榆的母亲打开房门。
“嘶——不小心撞到膝盖了。”林晚榆忍着疼痛,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和周雪芳去餐厅,“妈妈,我刚才跟你说的,运动会开幕式的内容和方案我想好了!我找到了一——”
“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个。”周雪芳伸手帮林晚榆拉开椅子,皱着眉头,眼里是一丝不耐与轻蔑,“你们班主任也真是,这种影响学习的职位非要让你当,心思花在这种地方还怎么好好学习?”
林晚榆一愣,随后习以为常地迅速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周雪芳一边唠叨,一边给自己女儿夹了块鱼肉:“你也是,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我就说你爸干什么非要在中考前带你出去玩,这下好了,最后真沦落到上郗城中学去了,还是九班。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妈妈,郗城中学也是省重点。”林晚榆冷不丁来了句,“我中考前压力大,要不是爸爸带我出去散心,我说不定会考得更糟糕。这些事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也解释过很多遍了。”
“还有……”她嘴唇微微颤抖,“我既然是文娱委员,就应该尽我所能做到最好的。我会处理好它和学习之间的关系。”
说完,她站起身,垂着脑袋,将碗筷放去厨房水槽里,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林晚榆!”
房门一关再反锁,无论周雪芳在门外喊什么,林晚榆也无所谓了。她来到书桌前,没有立刻打开手机,而是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房间隔音不错,门外周雪芳带着怒气的训斥声瞬间小了一大半。林晚榆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对待自己的妈妈,但是她真的受不了。
好难受。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汗水,所有的拼命,最后换来的却是责备与训斥。
妈妈只看中结果,可自己偏偏没有考运,偏偏没有达到她的目标。
眼前不知何时模糊了。林晚榆抽了张纸巾擦去泪水,想,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哭。可是每次一听到这些话,她的心脏就如同被人紧紧攥住,再肆意蹂躏,疼得要命。
但是妈妈说的,好像也并不过分……
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如果你的内心足够强大,又怎么会因为压力过大而考试失利?
林晚榆又呆呆地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直到桌面上的闹钟指针缓缓滑动到了“7”的位置上,她才拿起手机,将自己选中的舞蹈视频发给孟随安。
【落微雨:「视频」】
【落微雨:我有方案了,就这个,怎么样?】
林晚榆把视频发给孟随安后,两分钟不到,对面就回复:
【随遇而安:有点东西啊,小乖】
【随遇而安:感觉行!比我想的那些唱歌跳舞强多了!够特别的!】
【随遇而安:不过两个跳舞的,剩下的同学怎么办?哪两个人跳舞?你方案构思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一连串的问题从对话框里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林晚榆打字道:【我小时候学过几年舞蹈,有一点点基础,我上。但是另一个……】
她默了默。班里的同学她还没认全,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熟悉的也就寝室其他三人。她根本不知道谁有舞蹈基础。
如果让她在班级里面问——算了,还不如直接把她埋在学校池塘里。
【随遇而安:会舞蹈的?这我还真知道一位】
【随遇而安:你肯定认识】
【随遇而安:猜猜是谁~】
林晚榆看到消息后,不禁怔了下。孟随安和自己都认识的一位会跳舞的同学?怎么会——
等等。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测。
【落微雨:李蔓蔓?】
此时此刻,在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孟随安躺在床上,单手打下一行字:【Bingo!猜对啦】
孟随安的房间风格格外独特。主色调是深蓝与暖黄的碰撞,墙上贴满了各种吉他剪影和乐队海报。地上的杂物很多,书籍、乐器和各种没用的小玩意儿,还有衣服。不选择在桌前而是躺床上的原因是,就连椅子和桌面也堆满了各种物品,只剩下她的床出乎意料得整洁一些。
【随遇而安:李蔓蔓学过舞!不知道学的是什么,反正肯定有底子!】
【随遇而安:上周我不小心瞥见她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印着个跳舞的小人儿,我问她是不是喜欢跳舞,她立刻就把本子收回去了!说了句以前学过,就不理我了…】
【随遇而安:反正你找她,准没错!!】
……
林晚榆完全无法把那个背着巨大帆布包、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孩和舞台上灵动的舞者联系起来。她没想到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李蔓蔓竟然真有舞蹈基础。
【落微雨:谢谢,我去问问她】
林晚榆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因为任务进度的更新而平复了些。李蔓蔓的微信她还是有的,她直接把视频和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发给了对方。
大概五六分钟后,李蔓蔓回了她。
【想去世界尽头看看:挺有意思的】
【想去世界尽头看看:动作可以简化,情感需要理解】
【想去世界尽头看看:小猫思考.JPG】
【想去世界尽头看看:我可以试试】
同意了!
惊喜压过了心里残余的钝痛,林晚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字回复:【我拟一版文字稿方案,配点图,到时候发给你,怎么样?】
【想去世界尽头看看:好,我也想想】
林晚榆摊开自己的速写本,用铅笔快速勾勒着从视频里拆解出来的、经过简化的核心动作框架和两人连接的姿态,线条流畅。旁边还有详细地文字说明,清晰明了。
“班旗……上周同学刚设计出来,应该很快就到了……”写完大致方案后,她在纸张另一侧画出开幕式的班级队形,自言自语着,“得让几个同学举班旗……还有口号……”
回到学校,林晚榆和李蔓蔓便立马互相交换了各自的方案。班会课在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她们的时间不多。
不到两天的时间,两人一有空就凑在一起,对着那些草图模拟可行性。
“这里……手抬高一点,会更有延伸感。”李蔓蔓指着草图。
“这样?”林晚榆立刻修改。
“连接时……肩膀放松,不是硬靠……”
“好!”
她们的声音很低,交流也简短,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慢慢滋生。林晚榆发现,当沉浸在动作设计和草图中时,李蔓蔓的眼神会变得异常专注明亮,那份疏离感也淡去了不少。
因为时间紧迫,身为林晚榆同桌的孟随安便被“冷落”到了一旁。对此她也不在乎,反而笑眯眯地挤进来插科打诨:“你们这曲子不错!和弦我知道嘛,不就——”她假装抱起吉他,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拨动几下。
没成想这给了李蔓蔓灵感:“和弦……对,和弦……”她立刻接过铅笔在草图上继续修改,“音乐高潮部分……听起来有宿命感,但有若即若离的感觉……”
“所以可以来点互动!”林晚榆的思维对接成功,“比如这样……”
孟随安已经看呆了:“喂喂喂,我只是随口一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