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克沃斯的雨总带着铁锈味。
1969年深秋的午后，九岁的西弗勒斯缩在巷口那堆废弃的砖头上，潮湿的风卷着煤烟灌进他磨破袖口的外套。口袋里揣着半片干硬的面包，是今早母亲趁父亲没醒偷偷塞给他的。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积水里自己的倒影——瘦得像根芦柴，黑发黏在额头上，鹰钩鼻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怪物！”
巷口传来孩子们的哄笑。三个比他高大的男孩正堵在巷口，领头的是住在街尾的汤米，手里攥着块石子。西弗勒斯立刻绷紧了脊背，手指下意识地抠进砖缝里。上周汤米抢走他捡来的铜片时，他明明只是想让那东西滑掉，结果汤米却摔进了泥坑。
“看他那鼻子！”另一个男孩尖叫，“像只老鼠！”
石子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砸在砖墙上碎成两半。西弗勒斯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像沸水一样灼热——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水汽在凝聚，能听见砖缝里虫子的爬动，甚至能闻到那几个男孩口袋里偷来的糖果味。
“离他远点！”
清脆的女声像块石头投进混乱的水面。西弗勒斯睁开眼，看见巷口站着个红发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校服裙上沾着泥点。是住在隔壁街的莉莉·伊万斯，比他小半个月，却总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要你多管闲事，伊万斯？”汤米转过身，“他是个怪物！”
“他不是！”莉莉把书包往地上一摔，“我看见你扔石头了，我要告诉警察！”
男孩们骂骂咧咧地走了。莉莉走到他面前，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没事吧？”
西弗勒斯别过脸。他认得她，那个总在花园里对着花草说话的女孩。有次他看见她让枯萎的玫瑰重新开花，就在她家篱笆后面，像变戏法一样。
“你会变戏法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莉莉的眼睛亮了：“你也会？”
他没回答，从砖堆上跳下来时差点摔倒。口袋里的面包屑掉出来，混着雨水陷进泥里。莉莉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递过来：“我妈妈烤的，还热乎。”
西弗勒斯盯着那只红通通的苹果，喉结动了动。就在这时，街尾传来玻璃杯砸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的咆哮。他的脸色瞬间惨白，抓过苹果就往家跑，连句谢谢都没顾上多说。
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父亲托比亚正把空酒瓶往墙上砸，母亲艾琳缩在墙角，围裙上沾着酱油渍。西弗勒斯立刻贴着墙根溜向楼梯，却被父亲一把揪住衣领。
“野崽子去哪了？”托比亚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廉价威士忌的酸腐味，“又在外面干那些鬼把戏？”
西弗勒斯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他看见母亲的肩膀在发抖，看见父亲眼里的红血丝，突然觉得那只抓着他衣领的手像烧红的烙铁。
“放开他。”艾琳的声音细若蚊蚋。
托比亚冷笑一声，把西弗勒斯往地上一掼。他的额头撞在楼梯角，眼前炸开一片金星。恍惚中看见父亲的拳头挥向母亲，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
“砰！”
不知什么东西炸开了。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趴在地上，父亲倒在三米外的壁炉边，额头上起了个鸡蛋大的包。母亲瘫坐在地，惊恐地瞪着他。而那只苹果，从他口袋滚出来，在地板上转了两圈，停在父亲脚边。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西弗勒斯爬起来，没管父亲的咒骂，一步步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阁楼里堆满了母亲的旧东西，有本封皮褪色的书，上面用烫金字母写着“魔法药剂与药水”。
他蜷缩在阁楼的角落，借着从天窗透进来的微光翻书。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紫色叶子，闻起来像雨后的草地。当他的指尖抚过“曼德拉草复苏剂”那一页时，楼下的争吵声突然停了。
夜色渐深时，母亲悄悄走上阁楼，给他带来块干净的布。她的手指触到他额角的伤口时微微颤抖：“那不是你的错。”
西弗勒斯没抬头。他看见母亲袖口露出的伤痕，新旧交叠，像地图上的河流。
“他们说霍格沃茨会来的。”母亲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像我小时候那样，猫头鹰会送来信。”
他终于抬起头。母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发亮，像被遗忘的星星。
“那是什么地方？”
“学魔法的地方。”母亲抚摸着他的黑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在那里，没人会笑你的鼻子。”
那天晚上，西弗勒斯做了个梦。梦里有座尖顶的城堡，在月光下像浮在水面的珍珠。他站在城堡前，手里握着那本魔药书，风把他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
醒来时天已微亮。他摸了摸枕头下的苹果核，上面还留着牙印。阁楼的天窗没关，冷风吹进来，带着远处工厂的汽笛声。
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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