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童花在蓝逸家门前数到第三十四块地砖时,铁门突然发出"咔哒"轻响。蓝逸套着件oversize的灰色卫衣,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洗完脸匆忙来开门。
蓝逸“柚子茶煮好了,”
他侧身让出过道
蓝逸"可能有点苦。"
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青童花注意到其中一双明显是临时准备的——崭新的浅蓝色,标签还没剪。她弯腰时稍长的头发梢扫过脸颊,闻到拖鞋上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客厅比想象中凌乱。小提琴靠在沙发边;茶几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小提琴入门教程》,其中一页折了角,写着"青童花变奏曲练习进度"。
蓝逸“我爸的书房在二楼,”
蓝逸端着马克杯从厨房出来
蓝逸“平时不让别人进。”
杯子冒着热气,杯壁上印着"世界精神卫生日纪念"的字样。
青童花接过杯子时,柚子皮的苦涩混着蜂蜜的甜腻钻进鼻腔。她突然想起父亲泡的茶总是太浓,苦得让人皱眉。
蓝逸“那个……”
蓝逸挠了挠后颈,那里有一小块晒伤的痕迹
蓝逸"想看看我练的成果吗?"
阁楼改造成的琴房很窄,斜顶的天窗漏进十二月稀薄的阳光。蓝逸的谱架上夹着《雨滴变奏曲》的手稿,谱子边缘密密麻麻标注着指法提醒。当他开始拉那段她即兴修改的旋律时,左手无名指还在微微发抖。
蓝逸"第四小节总按不准。"
他皱眉的样子和做不出数学题时一模一样。
青童花的目光落在墙面的软木板上。那里钉着几张社区义诊的照片,其中一张里,穿白大褂的蓝医生正在给居民量血压,背景里有个戴眼镜的男子在发传单——父亲的后脑勺在人群里一闪而过。
蓝逸“你爸爸……”
蓝逸突然停下拉弦的动作
蓝逸"他是不是总穿深蓝色毛衣?"
梳妆台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的药盒。青童花看见和自己一样的氟西汀药板,只不过剂量是她的两倍。
蓝逸“我妈妈的……”
蓝逸轻声说
蓝逸"她住疗养院三年了。”
他拨了下琴弦
蓝逸"我爸每周三都去陪她,雷打不动。"
阳光移到了他膝盖上,照亮牛仔裤的一个破洞。青童花突然发现那不是时尚设计,而是反复摩擦造成的——就像她总不自觉用指甲刮擦裙摆的同个位置。
蓝逸“要试试合奏吗?”
蓝逸递给她一把口琴
蓝逸"你爸爸的《雨巷》谱子...我偷偷抄了一份。"
口琴冰凉。青童花含住它时尝到金属的腥味,第一个音符漏气了。蓝逸的吉他及时跟上,生涩却温柔地包裹住那个走调的音。他们磕磕绊绊地合完前半段,阁楼已经暗下来,天窗外飘起今年第一场细雪。
蓝逸“下雪了。”
他的睫毛在暮色中像沾了霜的草叶。
青童花望着雪花落在天窗上,融化成水痕。父亲去世后,她总在雨天发作偏头痛,此刻太阳穴却异常平静。蓝逸的卫衣袖子蹭到她手腕,布料上有股淡淡的留兰香牙膏味。
书桌抽屉露出一角信封。青童花瞥见"遗书"两个字,心脏猛地紧缩——直到看清后面跟着的"(未完成稿)"。蓝逸迅速用乐谱盖住它,耳尖泛起血色。
蓝逸“去年冬天写的。”
他声音很轻
蓝逸"后来我爸发现了..."
雪下大了。青童花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作文本,撕下最后一页递给他。那是她上周写的《致父亲》,被老师批注"负能量过多"打了零分。
他们谁也没看对方写的内容。蓝逸把那页纸对折两次,放进小提琴箱;青童花则把信封夹进《小提琴入门》的扉页。雪落在天窗上的声音像某种密码,而他们都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对方总能听出自己弹错的音符。
回家路上,蓝逸突然在便利店前停下。
蓝逸“等我一下”
他跑进去,出来时拿着两盒草莓牛奶。青童花发现他记得她喜欢的口味——盒子上印着"冬季限定"的粉色包装。
蓝逸"周三我爸不在,"
他帮她插好吸管
蓝逸"要来练琴吗?"
雪花落在牛奶盒上,立刻融成小水珠。青童花点点头,吸管戳到上颚的瞬间,尝到一丝血腥味——那是她今天第一次没控制住咬破口腔。但草莓的甜味很快盖过了铁锈味,像蓝逸的吉他声盖过她漏气的口琴音。
路灯亮起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哼着《雨巷》的调子。蓝逸走在她身边半步远的位置,雪地上两串脚印一深一浅,偶尔交汇,又很快分开,如同他们始终没有交换的那两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