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清晨飘着冻雨。
青童花站在蓝逸家门前,蘑菇头上沾满细小的水珠。她按了三次门铃,指尖冻得发红,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门开时,蓝逸额头上粘着创可贴,毛衣袖口湿了一大片。
蓝逸"抱歉,"
他侧身让她进来
蓝逸"刚才在煮咖啡..."
屋子里弥漫着焦糊味。厨房地板上散落着咖啡渣,蓝逸的手背红了一片,显然是烫伤的。青童花默默拧开水龙头,将他的手腕拉到冷水下。
蓝逸"我妈喜欢喝手冲咖啡。"
水流声中,蓝逸突然说
蓝逸"每周三...我都会试着做一次。"
他的手腕在青童花掌心轻微颤抖,脉搏跳得很快。创可贴边缘翘起一角,露出下面结痂的旧伤——形状像个月牙,和她左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阁楼比上次更乱了。乐谱堆里多了几本《抑郁症护理指南》,书页间夹着便签条。蓝逸的小提琴靠在窗边,琴弦上凝着水雾。他弯腰调试琴弦的松紧时,卫衣后领滑落,露出一截医用胶布——是撕掉心电监护电极后的痕迹。
蓝逸"要听新练的段落吗?"
他转过身,刚好挡住书桌上拆开的药盒。
青童花点头,从书包里取出父亲留下的口琴。当蓝逸弹起《雨巷》的间奏时,她发现他改了几个和弦——原本忧郁的旋律突然有了明亮的转折,像是阴云裂开一道缝隙。
青童花"这里不对。"
她忍不住指出
青童花"爸爸的原谱是..."
蓝逸"我知道。"
蓝逸停下拨弦
蓝逸"但我觉得..."
他喉结动了动
蓝逸"他可能希望你这样弹。"
冻雨变成雪粒,簌簌地敲打天窗。青童花看见蓝逸的吉他谱架上别着张便签,上面列着"周三待办事项":1.买草莓牛奶 2.换琴弦 3.给妈妈写信。第三条被重重划掉,墨水晕开一片。
青童花"她...认得你吗?"
青童花轻声问。
蓝逸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颈
蓝逸"有时候。"
他抚弄着他的小提琴
蓝逸"上个月她突然叫我'老公',把我当成了爸爸。"
雪粒在天窗上结成冰花。青童花从琴凳下捡起张照片:年轻时的蓝医生站在社区义诊摊位前,身旁戴眼镜的男子——她的父亲——正举着"心理健康"的横幅。照片角落标注着日期:正好是父亲去世前两周。
蓝逸“我爸说……”
蓝逸突然开始调音
蓝逸"青老师最后那段时间,经常弹自己改编的《欢乐颂》。"
琴弦发出刺耳的声响。青童花攥紧口琴,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父亲从没在她面前弹过这首曲子——在他生命最后那些天,家里钢琴盖始终紧锁,锁孔里插着遗忘的钥匙。
阁楼暖气片发出"咔嗒"异响。蓝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青童花看见他后颈的医用胶布松脱了,露出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是长期注射镇静剂留下的痕迹。
蓝逸“没事。”
他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药瓶,
蓝逸"季节性哮喘。"
青童花认得那个白色药瓶。氟西汀,和她吃的一模一样,只是剂量不同。药片在瓶子里哗啦作响,像父亲空荡荡的药箱最后发出的声音。
雪下大了。他们肩并肩坐在天窗下,蓝逸的小提琴架在他的肩头。当青童花吹响口琴时,他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腕——不是阻止,只是分担一些重量。《欢乐颂》的旋律从生涩到流畅,像冻僵的溪流开始解冻。
琴箱里突然传来震动声。蓝逸摸出手机,屏幕显示"疗养院来电"。他挂断得很快,但青童花已经看见锁屏照片——病床上的女人枯瘦如柴,却捧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蓝逸“继续吧。”
蓝逸重新架起小提琴
蓝逸"这次你来主旋律。"
青童花吹错了好几个音。蓝逸没有纠正她,只是用和弦温柔地包裹住那些走调的部分。雪光透过天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一个模糊的整体。
回家路上,便利店招牌在雪中泛着粉光。蓝逸买了两盒草莓牛奶,这次他记得先加热。塑料管戳破锡纸的瞬间,青童花尝到一丝咸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眼泪已经掉进牛奶里。
蓝逸“下周三……”
蓝逸的声音混着雪声
蓝逸"我妈妈生日。要来吗?"
他的围巾松了,青童花伸手替他掖好。羊毛织物上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有吉他琴弦的金属气息。雪落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很快积成小小的丘陵。
蓝逸“嗯。”
青童花点头,草莓味的白雾呵在蓝逸镜片上
蓝逸"我教她弹《欢乐颂》。"
路灯突然亮起来。在突然的光明里,她看见蓝逸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从眼睛开始的笑,像父亲照片里那种久违的笑容。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没有立刻融化,仿佛时间也为这个瞬间暂停了一秒。
青童花把空牛奶盒捏扁,投进垃圾桶。金属桶发出"咣当"一声回响,像是钢琴最低音键的余震。
雪我的天,我给忘了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