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
我姓孟,名唤安然,小名安安。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但却包含了来自家人的,最质朴的关心和爱。
我是个幸运的孩子,出生在一个经济富裕且氛围和睦的家庭里。
我拥有慈爱仁善的长辈,有感情恩爱的父母,还有个开朗稳重的哥哥,以及,后来意外降临我们家的新成员,一个小我十岁的弟弟。
我真的拥有了很多的幸福,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
不过…
与此同时,我也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
先天性心脏病。
有点好笑的是,在整个家族群成员中,从未出现过此类病史。
所以,我常常在想,难道真如外人说的那般,是我这小妮子前世修的善行不够多,祂这才会在健康一事上,给我删减几笔?
好在生病这事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太难熬的事情。
只要谨遵医嘱,日常保持平稳的情绪,定时做身体检查,按时吃药,饮食健康,不要涉及一切的剧烈运动。
瞧,我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我能捂住耳朵、眼睛、嘴巴,告诫自己,学会知足。
可作为人,作为拥有最复杂的情绪变化的人啊,我捂不住自己的心。
更何况,人真的能这么简单的控制住自己的内心….及那暗藏在深渊里的欲望吗..
我不清楚。
但答案比我想象中的,来临的要快。
*
许是我嘴上倔强,心底里却仍然在意着“行善修福”做好事积德的想法。
2022那年夏日,那是我第一次违背家中的劝告,独自偷溜出家门,幻想着自己是书中那仗义江湖、救人于难的侠客,满怀豪情地游走在大街上。
我掩盖不了自己溜出家门时那微微激动起伏的心跳声,我太希望能做些留名的好事来。
不为别的,我只是贪婪的、想亲力亲为的给自己多攒点福分。
毕竟说不定哪天,祂看在这些福分的事上,或许能够略施点魔法,就能令我如同其他孩子般康健、自由的玩耍和奔跑。
所以,当看见那个女孩失魂落魄地闯入红灯时,我遵从本心的、下意识地向她跑去。
我也早已记不清了….
那一刻的冲动究竟是人性的良知..
还是欲望背后的,刻意。
‘拉住她’
这似乎成了某种魔咒…
在我的脑海里喧嚣。
我极力忽视着心脏处传来的异样,成功地拉住了女孩。
“呼…小心…”我苍白着脸色,微喘着提醒眼前这个女孩,但最终换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善意的回报。
“啊!滚啊!”
“呲滋———”
“砰”
身体被抛出去的瞬间,我才意识到,我的自以为是…
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意外的,那个女孩,那张充满怨气的脸。
也可悲的,成为了我感知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那只被人不小心抛出去的蓝牙耳机似乎还在播放着某首动人的歌曲…
….
“嗒—”
手术室外的灯亮了
至此,人间的喧闹声在我耳中数倍的放大。
我想,这一定是,祂对我任性行事的惩罚。
我忏悔,但不后悔。
*******
[转场-审讯室]
“钟书意,你知不知道那孩子…已经永久性失明了。”
*
“嗒—”
空荡的室内,白炽灯亮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烟蒂混合的味道。
“姓名”
“我…我叫钟书意”
钟书意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冰凉的金属椅面透过薄薄的牛仔裤传来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多大了”
“下半年满…二十二岁”
对面的警察放下笔,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具体点,出生年月。”
“00年…不是,2000年10月11日”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视线落在桌上的搪瓷杯上,那里映出她苍白浮肿的脸,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揍过。
警察翻了页笔录,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案发当天下午三点二十分,你因为和男友吵架,所以心情不好,独自在跃进路过马路时不小心误闯红灯。”
…
“受害者孟安然,十三岁,初二年级。”
对方的声音很平,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事发前,她跑过来拉你,是想提醒你红灯,对吗?”
“对…”
“所以….你为什么推人?”
钟书意的喉结滚了滚,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我…我不知道,我…”
“我只是心里很烦躁…我没用力,就…就轻轻地…”
“轻轻地把人给推到车道上了,是吧。”冷硬不含人情味的话语,似是夹杂着碎金属片般刮破空气,划进钟书意心底。
“我不知道…”
她真没注意到身后是疾驰而来的轿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刺耳的刹车声、路人的尖叫、还有那只从她手腕上滑落的、属于孟安然的浅蓝色手链——这些画面在她脑子里反复炸开,每一次都带着尖锐的疼。
警察沉默地看着她,桌上的台灯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那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情况不太好。”
钟书意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怎么会这样呢…我..”
她的声音哽咽着,碎成一片,“我只是心情不好,烦透了才…”
“钟书意,你究竟知不知道,在马路上推人,这无异于谋杀!!”
见对方这幅精神奔溃的样子,审讯的警官见状也颇为头疼,这样的案件,他遇见过不少,但仍旧感到棘手。
不为别的,只是感到痛惜、惋惜…
“那孩子…因为这起事故,已经永久性失明了。”
“孩子妈妈刚才来做笔录,说那孩子以前最喜欢画画,说长大了想当画家。”
“对了…受害者家人目前的意思是,愿意放弃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听说这也是那个孩子清醒时的意思。”
“她不怪你。”
“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钟书意,你好自为之,引以为鉴吧。”
这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把刀,精准地刺穿了钟书意最后一道防线。
她瘫在椅子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指甲深深陷进脸颊,留下几道红痕。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审讯室的灯光依旧惨白,照亮她脸上混合着泪水和悔恨的、扭曲的表情。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对不起….我错了..呜”她一遍遍地重复,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呜咽,像一只被遗弃在角落的困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