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散发着古老邪恶气息的玉蝉,如同揭开地狱之门的钥匙,带来的震撼尚未在狄仁杰苍白的脸上完全化开,死亡的厉啸已至。
“咻——!”
乌光破空,撕裂死寂,速度快到超越人眼捕捉的极限。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取狄仁杰毫无防备的后心。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胶质。狄仁杰因玉蝉的震撼和手臂的麻痹,身体反应慢了半拍,他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怀英!”我厉喝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惊骇欲绝的“关切”(听起来最起码是的)身体的动作却比声音更快。
没有拔剑,
没有格挡,
我猛地侧身扑向狄仁杰。左手五指箕张,带着一股看似“仓促救援”的、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推在他的左肩胛骨上,力道之大,角度之刁钻,精准地破坏了他身体原本试图后撤或侧闪的重心。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被穿透的闷响,
那支夺命的乌黑箭矢,带着凄厉的破风声,擦着我的手臂外侧飞过,冰冷的金属箭簇甚至刮破了我的玄色外袍,但它真正的目标,却因我这“救命”的一推,发生了致命的偏移。
箭矢没有射中心脏,而是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贯入了狄仁杰的右肩。位置精准得如同计算过——肩胛骨下方,斜穿而入,箭头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骨渣,从他肩前透出半寸有余。
“呃啊……” 狄仁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踉跄扑倒。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深青色的官服,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散发的诡异甜腥,在店铺内弥漫开令人作呕的气息。
“怀英!”我“惊怒交加”地再次厉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后怕”。我迅速矮身,用身体护住扑倒的狄仁杰,面上浮现作为“挚友”应有的关切,同时迅速为他包扎止血。
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推开他,而非拔剑格挡…
第一,格挡未必能完全挡住那快如闪电的暗箭,风险太大。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这一箭,我笃定无毒。杨通幽行事,向来追求极致掌控。用毒,痕迹太重,易被追查,且狄仁杰若当场毒发身亡,势必引发大理寺乃至朝廷的雷霆震怒,全力追查,反而可能暴露更多。他要的,是让这个发现玉蝉秘密、能力卓绝的神探,暂时、安静地退出舞台。贯穿右肩,足以废掉他持笔握刀、追查线索的能力,将他牢牢钉在病榻上,却又不至于立刻致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第三,由我“救”下他,重伤而非毙命,更能维系我“重情重义”的伪装,同时……将狄仁杰接下来的“休养”,牢牢掌控在我谢府的“保护”之下。这样…也能保住他。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带起一丝呜咽。那放冷箭的杀手,显然一击即退,早已消失在重重屋宇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咳……咳咳!” 狄仁杰伏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蜷缩,额头上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脸色惨白如金纸。他试图用左手撑起身体,但右肩的贯穿伤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几乎再次瘫倒。鲜血汩汩而出,迅速在地面积成一滩。
“别动!”我迅速收剑回鞘,声音带着“急切”的关心。我蹲下身,撕下自己内衬干净的衣摆,动作麻利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按压在他肩胛骨前后两处狰狞的伤口上,试图止血。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布料。
“箭……箭头……是……玄铁……无……无毒……”狄仁杰强忍着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他特有的敏锐。他显然也瞬间判断出了箭矢的材质和毒性,这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的目光艰难地抬起,越过我按压伤口的手,看向我的眼睛。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有对杀手狠毒的愤怒,但最深沉的……却是一丝极其锐利、如同针尖般的审视和……难以置信的困惑。
他在困惑什么?
困惑我为何不拔剑格挡?
困惑我这“救命”的一推,为何角度和力道如此……精准地将他送到了箭矢的轨迹上,只避开了心脏?
还是……困惑我此刻眼中那“恰到好处”的关切之下,是否藏着一丝冰冷的、他无法理解的算计?
这丝困惑如同冰冷的毒刺,扎进我心头。狄仁杰太敏锐了,他或许没有证据,但那份直觉……可怕得惊人。
我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审视目光,低下头,更加“专注”地处理伤口,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别说话,省着力气,万幸无毒…但伤得很重,必须立刻止血找大夫。” 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点了他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手法精准,暂时减缓了出血速度。
“玉……玉蝉……”狄仁杰喘息着,目光艰难地转向王玄静尸体旁那枚滚落在地、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碧绿玉蝉,眼中充满了不甘和巨大的忧虑。“巫蛊……厌胜……这……这背后……恐有大……”
“我知道!”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怀英,现在什么都别想。保住你的命要紧,这案子,这玉蝉,有我。” 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脱下自己的玄色外袍,将他小心地包裹起来,动作带着一种保护的意味。“来人!”我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守在外面的差役早已被店铺内的变故惊动,此刻闻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血腥的场景和重伤的狄仁杰,无不骇然变色。
“快!备车!立刻送狄少卿回我谢府,用最快的速度。去请宫中最擅外伤的李太医,持我的令牌去!”我迅速下令,将一枚代表镇国将军身份的玄铁令牌抛给为首的捕头,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急迫,“此地现场,由你带人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尸体、玉蝉、所有痕迹,原封不动!等本将军亲自处理!”
“是!将军!”捕头接过令牌,凛然应命。
差役们迅速找来门板,小心翼翼地将因失血和剧痛而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狄仁杰抬起。他躺在门板上,脸色惨白,嘴唇因失血而干裂,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不甘、忧虑,以及那丝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困惑。
“谢倾……”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如蚊蚋,“小……小心……”
“放心。”我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安抚的坚定,“有我在。你安心养伤。” 我替他拢了拢盖在身上的外袍,动作轻柔。
差役们抬着狄仁杰匆匆离去,脚步声和压抑的呻吟声迅速消失在巷子尽头。
店铺内,瞬间只剩下我,以及地上王玄静那具散发着死亡和诡异气息的尸体,还有那枚静静躺在血泊边缘、如同恶魔之眼的碧绿玉蝉。
浓重的血腥味和甜腥气令人窒息。
我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关切”、“急切”、“后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锐利。我走到王玄静的尸体旁,目光冰冷地扫过那恐怖的创口和触发毒雾的机关残骸,最后落在那枚玉蝉上。
弯腰,用剑尖极其小心地挑起那枚玉蝉。入手冰凉刺骨,那金色的诡异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蠕动。一股阴寒邪恶的气息顺着剑尖隐隐传来。
巫蛊……厌胜……杨通幽……你究竟在谋划什么?用如此歹毒的方式灭口,留下这邪物,将狄仁杰重伤……是为了彻底封口?还是……为了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将这指向宫闱深处的、足以引发朝野震动的“巫蛊”疑云,彻底引爆?!
我将玉蝉用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包好,收入怀中。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胸膛,如同揣着一块寒冰。
然后,我走到店铺门口,目光投向巷子深处无边的黑暗。方才红枭窥视的方向,此刻空无一物。但我知道,他一定还在某处。像幽灵,像猎手。
亥时三刻……越来越近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玄色外袍上沾染的、属于狄仁杰的、尚且温热的血迹,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怀英,对不住了。
这盘棋,太大。
你的伤……是必要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