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邮2

晨雾弥漫，墓地笼罩在一片冷冽的气息中，伊索·卡尔的手指轻颤着，把最后一缕白菊花放置在棺材边缘。指尖残留的防腐剂气味还未完全散去，远处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信鸽咕咕的低鸣，从浓雾里穿透而来。

“打扰了！”维克多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怀里抱着邮包，额前的碎发沾满露水，怀里的信鸽扑腾着翅膀，差点啄到他的鼻尖。少年的目光刚触及棺材时，神情明显一滞，双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工作。”

伊索缓缓转过身来，银灰色的睫毛在薄雾中微微颤动。他的视线落在维克多冻得通红的耳垂上，声音轻得如同晨雾：“没关系。有信吗？”

“是的，这是一封寄给‘长眠之人’的信。”维克多急忙递过信封，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伊索的手背，触感凉如玉石。他慌忙低下头，却见信鸽趁机飞到伊索脚边，歪着脑袋盯着棺材旁的白菊花。

“它很可爱。”伊索的手指轻柔地拂过信鸽的羽毛，动作细腻又温柔。他拿起信封，注意到角落里印有一个小信鸽图案。“收件人已经安息了，我会替他保管的。”

维克多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伊索专注读信的侧脸上。他忽然觉得，这个总是被流言包围的殡仪馆，仿佛也像墓地的晨雾一般，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从那天起，“送到墓地”的信件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有时夹着一片干枯的花瓣，有时是几句零碎琐碎的天气报告，而签名处总画着一只略显扭曲的信鸽。

伊索从未揭穿这些小心思。每次维克多到来之前，他会默默擦去石凳上的露水；维克多咳嗽时，他总是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温热的甘草茶；当维克多为信鸽梳理羽毛时，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晨雾从他们的脚背上缓缓掠过。

“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啊。”某一天，维克多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信鸽正蜷缩在他的工具箱上午睡，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墓地需要安静。”伊索的目光落在维克多冻裂的手指上，语气平静却透出一抹暖意，“但你的声音，不是噪音。”

维克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假装整理邮包，耳朵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原来，他那些破碎又隐晦的心思，早已被这位沉默的殡葬师悄然接纳。

危机降临的那一天，庄园游戏的暴雨遮蔽了一切。监管者锋利的爪子撕破雨幕，直冲正在传递密码的维克多而去。伊索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上前，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爪子划破了他的外套，在背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混乱中，防腐液瓶摔碎在地，刺鼻的气味混杂在雨水之中四散开来。

“伊索！”维克多看着他渗血的伤口，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的信还没送完。”伊索忍着痛将他推向地窖，手指紧紧握住一个信鸽吊坠，上面刻着棺材的一角图案。“拿着这个，快走！”

“我不走！”维克多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信鸽愤怒地扑腾着翅膀飞到他的肩头，“一起离开！你说我的声音不是噪音，那我就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伊索望着他倔强的双眼，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那笑容宛如冰雪初融时洒下的阳光：“傻瓜。”

当庄园游戏结束后，伊索在医疗室里躺了很久。维克多每天都带着信鸽来看他，嘴上念叨着一封封写给“长眠之人”的信——实际上，那是他想告诉伊索的日常生活。信鸽乖乖地卧在他的枕头上，偶尔用喙轻轻啄一下他的手指，像是在撒娇。

等到伊索能够下床的那一天，维克多陪他一同去了墓地。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白菊花上，泛起一层金色的辉光。维克多从邮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这封信，是我专门寄给你的。”

信封上画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信鸽，打开后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工整地写着：**“信鸽说它找到了需要守护的人；我也找到了一个想要每天给他写信、读故事、驱散孤独的人。”**

伊索打开信封，一片干燥的向日葵花瓣从中滑落，散发着淡淡的温暖。他抬起头，看向维克多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年轻人的耳垂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我不太会表达。”伊索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声音虽低却清晰，“但我非常喜欢你的信，你的声音，还有你的信鸽……”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信鸽吊坠，小心翼翼地为维克多戴上，“以后……我会收下你所有的信。”

维克多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兴奋地扑上前抱住伊索，信鸽在两人头顶欢快地盘旋。墓地的风中，防腐剂的冰冷气息逐渐被阳光与花香取代，信笺的笔迹与棺材的木纹在时间的长河里静静交织。

后来，庄园里的人们常常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殡仪员的工具箱里总会放着一封开封的信；邮递员的邮箱里则总能发现新鲜的白菊花和温热的茶。信鸽悠闲地走在墓地的石板路上，而棺材旁的白菊丛中，悄然开出了几朵灿烂的向日葵。信笺与棺材的约定，在每一次送信的脚步与每一次温柔的注视中，化作了最隽永的情感。而两人的脖子上，信鸽吊坠轻轻摇晃，见证了冷暖交织、孤独与陪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