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下达的第二日,宋府依旧如往常一般安静,这日巳时,宋韶栖换了一身素衣,头戴帷帽,由心腹婢女陪着,从后门悄然出了府。
京郊西南,卧梅庄。
此处原是户部旧产,因地僻人少,花木幽深,被沈丞相赐予爱女小住修习,今春以来,便一直由沈芊婳暂居。
丫鬟引她入室时,沈芊婳正在焚香煮茶。
她身穿一袭月白素纱,倚在榻上,眉眼温润,姿态娴雅,举止间却透出一丝沉静锋芒,仿佛早知宋韶栖今日会来。
她并未起身,只抬眸看了宋韶栖一眼,语声轻缓。
沈芊婳“怎么,宋家千金竟也会避开世人耳目,专程来我这清冷地方走一遭?”
宋韶栖揭下帷帽,交由婢女,步入榻前,姿态温然如常,语气却淡。
宋韶栖“你若说不欢迎,我便回去。”
沈芊婳轻笑,递过一盏方才煮好的新茶,茶香温润,在静室中氤氲开来。
宋韶栖接过茶盏,指尖微凉,她低头嗅了嗅茶香,轻轻抿了一口才道。
宋韶栖“你这茶,还是同前回一样。”
沈芊婳倚着榻角,眸中带笑。
沈芊婳“你不常来,我总不舍得换。”
宋韶栖轻抿了一口茶,唇畔泛着淡淡温意,却未言语。
沈芊婳垂眸替她添茶,片刻后才缓声道。
沈芊婳“你来之前,母亲还让我打点些贺礼,说韶栖嫁得好,怎么也得备上一份体面。”
语气温和,仿佛不过是日常闲谈。
宋韶栖神色不动,轻声问。
宋韶栖“你如何应的?”
沈芊婳“我说,嫁得如何,还得看嫁的是谁。”
顿了顿,她抬眼望向宋韶栖,声音依旧平稳,却终于带出几分压抑不住的质疑与不平。
沈芊婳“你是太傅之女,满京都知你才德冠京,若真要赐婚,也该是正经嫡皇子,得势储君。”
沈芊婳“可那位久未现于人前的七皇子,如今却成了圣上钦点的良配,你不觉蹊跷么?”
宋韶栖轻轻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她,唇边神情温和,目光却沉静如水。
宋韶栖“京中说法多着呢,说是体恤宋家功勋,也有人猜是给病弱皇子冲喜。”
宋韶栖“听着倒都合情合理。”
沈芊婳“可你不信。”
沈芊婳盯着她,轻声接道。
宋韶栖莞尔一笑,仿佛只是在谈风月,眉目却如落棋时的掌控人心。
宋韶栖“世事从不只看说得合不合理。”
她顿了顿,低头抚了抚衣角一角微皱的褶子,声音温缓。
宋韶栖“还得看,说得合不合时宜,落子得不得其处。”
沈芊婳望着她,神色微动,却终究没再追问。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只余香烟袅袅,茶香轻浮。
许久,沈芊婳轻声道。
沈芊婳“你当真愿嫁?”
宋韶栖垂眸片刻,才淡声道。
宋韶栖“这婚,是圣下赐的。”
宋韶栖“可怎么走,走成什么样,还得由我自己定。”
沈芊婳没有说话,只默默替她添了一盏新茶。
榻上的香已燃过一寸,沈芊婳将盏中最后一口茶饮尽,似不经意地问。
沈芊婳“那位檀家小姐,你可还记得?”
宋韶栖眉梢微挑,淡淡道。
宋韶栖“檀唸?”
沈芊婳“听说昨日在雅宴楼,有人旁敲侧击,说你本是入东宫之选。”
沈芊婳语声轻缓,仿佛不过闲谈。
沈芊婳“檀唸只一句,便堵了人嘴。”
宋韶栖“她素来如此。”
沈芊婳“她说,太子殿下如今怕是连自家宫门都顾不过来,哪来的本事管太傅府婚事?”
沈芊婳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沈芊婳“那场面,倒颇有趣。”
宋韶栖闻言,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片刻后才道。
宋韶栖“她愿言,是她的事。”
宋韶栖“旁人听不听,看不看,才是局里人。”
沈芊婳闻言,微怔片刻,终是轻轻颔首。
风未起,茶已凉,席未设,局先成。
屋中沉静片刻,沈芊婳才又道。
沈芊婳“京中这些风声,也不知是刻意放出,还是自有人推波助澜。”
宋韶栖神色如常,轻声接道。
宋韶栖“不论是推是引,往哪吹,总有人顺着风落子。”
她语气温淡,话里却藏锋,沈芊婳望着她,缓缓说道。
沈芊婳“若真有人盯着你,怕不止是太子殿下。”
宋韶栖微微一笑。
宋韶栖“我不过是听旨行事,旁人如何想,自有他们的盘算。”
语罢,她抬手将盏中冷茶一饮而尽,轻放茶盏,站起身来。
宋韶栖“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沈芊婳点头未语,只目送她起身离去,裙袂微曳,素衣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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