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寂静如水。
春日暖阳透过琉璃窗棂洒落在金线织锦的软榻上,细细碎碎的光影铺满地面,却未能驱散殿中沉凝的寒意。
萧聿珩倚坐在榻上,一身鸦青绣竹纹常服,腰间不缀半点珠玉,墨发仅以一支素银簪松松束起,他姿态闲散,眼帘半垂,周身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案几上摊着一卷棋谱,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黑子,久久未落。
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太监福安轻声禀报:“七殿下,刘公公已回宫,圣旨已在宋府宣过。”
棋子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恰好点在棋盘中央。
萧聿珩似笑非笑,低声呢喃。
萧聿珩“原来是这枚棋子。”
萧聿珩“宋太傅之女,宋韶栖。”
他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仿佛那并非一纸赐婚圣旨,而只是一局寻常落子的对弈。
宋家清贵端方,女儿却未许与太子,也未入中宫,而是赐予他,一个命不久矣的闲散皇子。
萧聿珩轻笑,笑意凉薄。
#萧聿珩“圣上这一步,真妙。”
一旁福安屏气凝神,小心翼翼道:“殿下,奴才斗胆揣测,这赐婚恐怕不是天恩,而是……”
萧聿珩“是试探,是借刀,是分裂。”
萧聿珩淡声接道,语调不急不缓,像是早将这一切看得透彻。
#萧聿珩“试探孤是否真病至将死,借宋家之手来探底,割断太子与宋家之间最坚固的臂膀,让清流自乱。”
萧聿珩“顺便再赏孤一位出身高门,却无缘后宫之权的正妃,好让孤自顾不暇。”
他说着,目光一寸寸冷下去,指尖轻敲桌面三下,如催命的鼓点,沉沉落在福安心头。
福安垂首,不敢吭声。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低唤:“七殿下。”
#萧聿珩“进来。”
门帘微动,一名身量颀长的青年踏入殿中,墨青短袍收束利落,眉目清俊,气息内敛沉稳,步伐稳而轻,每一步都像算准了分寸,举止间不动声色,却自带锋意。
#萧聿珩“迟安。”
萧聿珩淡淡唤道,目光落在那人腰间的暗银令牌。
#萧聿珩“查得如何?”
萧聿珩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语调平稳,像随口问一场局势,也像问一顿茶后闲话。
庄迟安站定,却没有立刻开口,目光微微偏向一旁静立的福安。
萧聿珩抬眸,似笑非笑。
萧聿珩“你看福安是外人?”
他语气轻淡,又似自言自语。
萧聿珩“也伺候了孤八年了…”
萧聿珩“去外殿把茶温着。”
“是。”福安应声,动作利落地退下,顺手掩了殿门。
庄迟安站在光影之外,终于开口说道。
庄迟安“东宫那位私下接触了通州那边的一位水工。”
萧聿珩指尖动作一顿,随口问道。
#萧聿珩“做什么?”
庄迟安“吩咐他春汛前,不必修榆水堤北段。”
阳光透过雕窗投下斑驳光影,落在棋盘上,一半明,一半暗。
萧聿珩沉默片刻,低低开口。
#萧聿珩“那段堤,一崩,谁受灾?”
庄迟安“国公府的田。”
萧聿珩微抬眼,唇边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萧聿珩“动到慕家头上了。”
他语调不见起伏,语句却像冰层下流动的水,有暗涌潜藏。
#萧聿珩“慕家那位可不好惹。”
慕家手握实兵,又有旧战功加身,威望极盛,是勋贵中真正有力的那一支,对太子而言,这样的家族最是尾大不掉。
庄迟安微微垂眸,神情未动,语声却清晰。
庄迟安“太子不喜慕家久不站队,也不肯让他们安稳,水一决,借灾问责,再抛个赈济之名,于他而言,是双赢。”
萧聿珩指腹摩挲着棋子,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
#萧聿珩“堤若不崩,是太子失算,堤若崩了,他便该想着如何收场。”
他眼底波澜不惊,却字字如针。
萧聿珩“盯着那道堤。”
#萧聿珩“这局太子走得狠,孤也想看看,他是图一场春汛,还是想借水封侯。”
殿中沉静,光影在地面缓缓游移。
萧聿珩收回视线,落在不远处静立的庄迟安身上,声线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缓。
#萧聿珩“站久了,坐下说。”
庄迟安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眉心轻动,眼里掠过一瞬笑意,随即迈步走近,在他对面落座。
萧聿珩将盏中茶饮尽,缓缓放下,视线落在庄迟安身上,语气带了几分寻常的随意。
#萧聿珩“迟安,你随孤几年了?”
庄迟安“三年有余。”
#萧聿珩“投奔孤那年,你才十六。”
萧聿珩淡声道,语气里却带着一分近似怜惜的意味。
#萧聿珩“你兄长若还在,见你如今这般模样,怕是也不知该骄傲,还是心疼。”
庄迟安“兄长是为了七殿下而死。”
庄迟安“既如此,我便要知道,值不值得。”
萧聿珩看着她,神情静默,眼底映着她藏在少年衣袍下的锋芒与执念,良久,才低低一笑。
#萧聿珩“你随孤三年,暗查东宫,盯着旧案,查你兄长之死,明知前路难行,却步步向前。”
#萧聿珩“迟安。”
他唤她一声,唇角挑起一丝近乎讽意的弧度。
#萧聿珩“你从来不是孤的人。”
#萧聿珩“你只是孤身边的一把刀。”
庄迟安抬眼,不闪不避,迎着他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缓缓答道。
庄迟安“那也得是,殿下握得住的刀。”
殿中一片寂静,下一瞬,萧聿珩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压不住的赞赏。
#萧聿珩“好。”
#萧聿珩“孤就看看,这把刀,将来替谁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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