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赫又一次从那个梦中惊醒。
窗外,凌晨五点的城市还沉浸在靛蓝色的晨曦中。他坐起身,抹去脸上冰凉的泪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来。
又是那个梦。
梅树,白雪,还有那个总是背对着他的古装女子。每次梦到她,胸口就会泛起一种近乎疼痛的酸涩,像是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助理发来今日行程:上午十点,市立美术馆新展览开幕。
颜赫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洗掉那种莫名的惆怅。作为新锐建筑设计师,他今天要以嘉宾身份出席展览,没时间纠结虚无的梦境。
镜子里的男人轮廓分明,左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据孤儿院院长说,那是他被送到孤儿院时就有的。二十九年来,他孑然一身,却总觉得自己在等什么人。
市立美术馆人头攒动。颜赫心不在焉地听着馆长介绍,目光扫过展厅中央最显眼的那幅画——一棵盛开的白梅树,树下两个模糊的人影相依而立。
"这幅《白梅恋曲》是我们这次的特展作品,"馆长热情洋溢地解说,"灵感来自古国传说中嘉安公主与大将军颜赫的故事..."
颜赫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耳边响起飘渺的歌声:"昔有白梅女,雪中救少年..."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
"颜先生?您没事吧?"馆长关切地问。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颜赫勉强笑笑,"您刚才说...什么传说?"
"啊,这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馆长指向画作旁边的文字说明,"大约一千年前,古国公主古嘉安在雪夜救下一个乞丐少年颜赫,后来少年成为大将军守护公主一生。国破时两人双双殉国,合葬在白梅树下..."
颜赫的视线模糊了。那些梦的碎片突然拼凑起来——雪中的斗篷,递来的热粥,梅树下的誓言...还有熊熊烈火中,她回头对他微笑的脸。
"嘉安..."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您知道这个故事?"馆长惊讶地问。
颜赫刚要回答,展厅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正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来。
"正好,这位就是《白梅恋曲》的画家,古白梅小姐。"馆长兴奋地介绍。
女子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胸前挂着一枚精致的白梅花银饰。最让颜赫震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杏眼明亮如星,与他梦中如出一辙。
女子看到颜赫的瞬间,手中的宣传册啪嗒掉在地上。她捂住嘴,眼中迅速积聚起泪水。
"你..."她的声音颤抖得像风中落叶。
颜赫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不属于今生的记忆汹涌而来——
"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我们都不会再分开。"
"生生世世。"
誓言在脑海中回荡,震耳欲聋。他不自觉地向前走去,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
就在这时,展厅高处的一幅画框突然松动,朝着古白梅的头顶坠落。颜赫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后背挡在她上方。
"砰!"
画框重重砸在他肩上,碎玻璃四溅。周围响起惊呼声,但颜赫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怀中女子的脸。
"有没有伤到?"他急切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古白梅摇摇头,泪水已经滑落脸颊。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眉角的疤痕:"这个...是宗庙那天的箭伤..."
颜赫如遭雷击。那不是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曾在千年前的战场上,为保护她而被流矢所伤。
"你记得..."他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古白梅——或者说,古嘉安——从颈间取下那枚白梅花吊坠,轻轻放在颜赫掌心:"我答应过,要等你。"
吊坠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嘉安。
刹那间,所有记忆如洪水般冲破闸门。颜赫看到雪夜里的初遇,宫墙上的重逢,战场上的并肩,烈火中的诀别...还有他们在白梅树下的约定。
"我找了你好久..."他紧紧握住那枚吊坠,泪水夺眶而出,"这辈子我在孤儿院长大,总是梦见一棵白梅树..."
古嘉安含着泪笑了:"我三岁就开始画那棵梅树,心理医生说我患了'前世记忆妄想症'。"她指了指展厅中央的画作,"直到上个月,我在古籍中发现了我们的故事..."
馆长和围观群众困惑地看着这对举止异常的男女,但此刻的颜赫眼中只有古嘉安。一千年的等待,无数个轮回的寻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好久不见,我的公主。"
古嘉安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久不见,我的大将军。"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一片雪花穿过通风口,落在展厅中央的画作上,正好融在那棵白梅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