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破帛书的刹那,整座沈府的更鼓声突然卡在半空。
我握着墨笔的手顿住了。
空气里的雨腥气骤然变浓,绣房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抬头望时,正对上窗棂后一双倒吊的眼睛——那是沈明珠身边最伶俐的丫鬟春桃,此刻正攥着串断线的珍珠帘子,珍珠滚落青石板的声音像极了帛书上洇开的血珠。
「啊!」春桃的尖叫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在喉咙里。
我看见她发髻上的金步摇猛地折断,发间簌簌抖落的不是珠翠,而是几只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死蜘蛛。
这场景太过诡异,连掌心的剧痛都暂时退却,只剩墨笔在意识里发烫,烫得仿佛要烧穿那卷命运帛书。
「姑娘!您屋头怎么......」粗使婆子的声音在院门外戛然而止。
绣房老旧的木门突然从外面被撞开寸许缝隙,一线惨白的月光斜斜切进来,正好落在我脚边那支雕花木簪上。
簪身桃木纹理里渗出的血珠竟凝成细小的锁链形状,顺着月光往上看——李氏那张敷着厚粉的脸正死死贴在门板上,石榴红撒花褙子被什么东西撕出五道血痕,三角眼突出眼眶,活像帛书上那个「死」字的最后一笔。
我突然明白了。
改写命运不是擦掉几个字那么简单。
墨笔在意识中剧烈震颤,帛书上被划掉的「沉塘而亡」四字化作四簇血雾,其中三簇倏地穿透窗纸,直奔春桃和门外婆子的方向。
最后一簇却盘旋着朝我心口扑来,我下意识将雕花木簪挡在身前,血雾撞在簪尖的刹那发出滋滋声响,竟显露出半枚残缺的玉佩轮廓。
「是温家的玉佩......」我盯着簪尖浮现的祥云纹路,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原著里沈明珠正是用这半枚玉佩诬陷我与温文轩私相授受,现在它却提前以这种诡异方式出现。
李氏的喘息声从门缝里漏进来,像破风箱般嘶哑:「好个...好个写命之人......」
绣房的横梁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小的血珠从梁上渗出来,顺着蜘蛛结的网缓缓滴落。
我数着血珠坠落的轨迹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住冰冷的妆台——铜镜里竟映出两个我,一个攥着墨笔浑身浴血,另一个穿着湿透的素裙,七窍里正汩汩往外冒水。
雨停了。
更鼓声重新响起,却比寻常快了三倍,敲得人心脏发紧。
门闩突然自己断裂,李氏带着满身血污扑进来,发间金步摇的流苏缠住半片带血的衣襟,那衣襟上绣着的鸳鸯,左眼竟是用真的人眼珠缝上去的。
「把笔...把笔给我!」她指甲缝里嵌着碎瓷片,每走一步就留下血糊糊的脚印。
我踉跄着撞翻绣架,银针散落一地。
铜镜里那个落水的自己突然开始拍打镜面,镜面泛起水波纹的瞬间,整个绣房的地面都变成了浓稠的黑水,无数长发从水里钻出来缠住我的脚踝。
墨笔在意识中烫得灼手,帛书上新出现几行扭曲的血字:「篡改天命者,当入无间狱」。
李氏的手已经抓到我面前,我看见她手心也有支一模一样的雕花木簪,簪尖正滴着腥臭的黑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温文轩那件月白长衫的一角掠过窗棂,他手里那柄墨竹扇「啪」地展开,扇面上不知何时多了行朱砂字:
「三日后,西郊乱葬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