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梅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燕迟的鼻端。
她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他肩颈处敏感的皮肤。
燕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那专注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触感,在他背脊上流连。
一股陌生的、带着酥麻的暖流,顺着脊椎悄然蔓延,冲淡了伤口处传来的阴寒刺痛。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喉结微微滚动。
秦莞的指尖,带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特制药膏,小心翼翼地按压在暗青色纹路的边缘。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如同对待最精密的瓷器。
指尖下的皮肤滚烫,肌肉坚硬如铁,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她能感觉到那蛰伏在皮肉深处、属于明悟妖僧的邪异阴毒之力,如同跗骨之蛆,虽被燕迟自身的阳刚血煞之气压制,却依旧顽固地侵蚀着经脉。
“比前几日又淡了些,”秦莞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打破了那无声流淌的暖昧氛围。
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但这股阴毒之力根植经脉,与你的气血纠缠太深,强行拔除恐伤本源。
只能徐徐图之,以药力化之,辅以你自身阳罡之气慢慢消磨。”
她的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沿着那蛛网般蔓延的暗青纹路,缓慢而稳定地涂抹、按压。
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一股柔韧而温和的内息,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被阴毒侵蚀的脉络,试图梳理、引导。
燕迟闭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药膏带来的冰凉触感,与她指尖温热的按压、以及那丝丝缕缕探入体内的柔和内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冰火交融的体验。
那顽固的阴寒刺痛感,在这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下,似乎真的被一点点抚平、驱散。
更让他心神难以平静的,是背后那近在咫尺的、属于她的存在感。
他能想象她此刻专注的神情,微蹙的眉头,还有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的、自己肩背的轮廓。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这小小的、暖意融融的厢房里悄然弥漫开来,将窗外凛冽的寒冬彻底隔绝。
“嗯。”燕迟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放松了绷紧的背脊,任由那带着药香的手指在自己伤痕累累的皮肤上游走。
这沉默的应允,胜过千言万语。
秦莞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掌心下肌肉的放松,以及那份无声的信任。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悄悄爬上了她清冷的耳廓。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将心神凝聚于指尖,引导着内息,如同最耐心的织女,梳理着那被邪毒缠绕的脉络。
红泥小炉上的陶壶,水汽氤氲,发出持续的、令人心安的“咕嘟”声。
窗外的月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将老梅疏朗的枝影投在室内的白墙上,轻轻摇曳。
炭火偶尔爆出一两点细小的火星。
时间在药香、暖意和无声的默契中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秦莞终于收回手,指尖残留的药香和那奇异的触感让她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她取过旁边温热的湿帕子,仔细擦净手上的药膏。
“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尾音似乎比平时柔软了一丝。
燕迟缓缓睁开眼,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肩。
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刺痛感果然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温和力量浸润过的、带着轻微疲惫的松弛感。
他抓起一旁的中衣披上,系好衣带,转过身。
秦莞正坐在矮榻边,低头整理着药箱,侧脸在炭火的红光下显得柔和静谧,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多谢。”燕迟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秦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空气里没有了方才疗伤时的紧绷和专注,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暖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未尽的余韵。
“案子结了。”燕迟打破了沉默,目光转向窗外。
皎洁的月光映着雪地,一片清辉。
“王顺得以昭雪。
那些蛀虫,一个也跑不了。”
“嗯。”秦莞合上药箱的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也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圆满的明月和满院素裹的银白。
月光洒在她沉静的眸子里,如同落入了两泓清澈的寒潭。
“雪停了。”
“是啊,雪停了。”燕迟低声重复了一句。
他看着窗外月光下莹白的世界,又缓缓将目光收回,落在身边女子清冷的侧颜上。
那树红梅的暗香,似乎更浓了些。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坐在暖意融融的室内,望着窗外同一片被月光洗净的雪夜。
炭火噼啪,水汽氤氲。
那些枯井的森寒、邪僧的疯狂、河滩的惊魂、义庄的腐臭……都仿佛被这一室的暖意和窗外的皎皎白雪彻底涤荡干净。
只剩下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和心中那片被月光照亮的、无声流淌的宁静。
长夜未尽,前路或许仍有风雪。
但此刻,雪映灯明,故人并肩,便是最好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