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散尽后的第三日，幽冥殿下了一场雪。
江雪念跪在玉阶残骸上，指尖还残留着浮火衣角最后的温度。那抹橘色被血浸透的模样，像极了去年春日浮火为她簪在鬓角的海棠，最终零落成泥。她望着掌心渐渐消散的指痕，忽然觉得这漫天飞雪都是假的——否则为什么每一片落在皮肤上，都烫得像是浮火临终时滴在她手背的血？
"别做傻事。"寒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往常柔和三分，却让檐角冰凌齐齐震颤。他玄色大氅扫过地面碎玉，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痕，如同游龙掠过云层。
江雪念机械地点头，转身时听见净水仙君压低声音道："月餍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她的灵根气息已经..."话音被风雪吞没，只余腰间玉箫在风中发出幽咽的鸣响。
寝殿门合拢的刹那，江雪念顺着门扉滑坐在地。她蜷缩成团，将脸埋进膝盖，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浮火最后那个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琥珀色瞳孔被血色吞噬时，嘴角还固执地翘着哄她喝药的弧度。
"系统。"她在识海中轻唤，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浮火会疼吗？"
电子音罕见地迟疑了：“根据数据库分析，傀儡印会优先麻痹痛觉神经。”
铜镜里突然传来"咔"的轻响。江雪念抬头，看见镜面蛛网般的裂纹中，自己惨白的脸被分割成无数碎片。妆奁底层露出半截桃木梳，那是浮火用被雷劈过的老桃树枝亲手雕的，齿缝里还缠着几缕橘色发丝。
"检测到记忆回溯波动！宿主快凝神——"
系统的警报被洪水般的记忆冲散。浮火在晨光里为她梳头哼的小调，浮火偷偷把蜜饯塞进她药碗底时狡黠的眨眼，最后定格在血色弥漫的廊下，浮火用破碎的银铃对她说："姑娘，浮火会一直保护您。"
"啊啊啊——！"
妆台上的瓷瓶砸在地上，碎成十二瓣月亮。江雪念抓起桃木梳往地上掼，木齿断裂的脆响里，掌心被木刺扎出蜿蜒的血线。殷红滴落在青玉砖上，竟开出一簇簇冰晶似的六瓣花。
"为什么总是我在乎的人..."她跪在一片狼藉中，泪水在血渍上晕开涟漪，"爹爹是这样...浮火也是这样..."
系统沉默良久：“根据协议第7章第3条，您有权放弃任务返回原世界。”
江雪念怔住。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满地碎片照成星河倒影。她忽然想起寒绪教她写字时握着她手腕的温度，浮火舍身救她，这些都要变成被清除的数据吗？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铜镜映出她眉心浮现的淡粉纹路，像有朵花在皮肤下挣扎着绽放。剧痛袭来的瞬间，青玉地砖绽开裂缝，嫩芽顶开石缝疯长，她吐出的血滴在地上，化作更多晶莹的花朵。
"神力觉醒！宿主快——"
系统的声音被粉色光茧吞没。江雪念感觉自己漂浮起来，长发无风自动。寝殿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寒绪破门而入时带进的飞雪在半空凝成冰蝶，却在触及光茧时纷纷融化。
净水仙君的水袖化作屏障，声音却比冰蝶更冷："生命之力...这竟然真的能觉醒！"
寒绪的鎏金瞳孔微微收缩。光茧中的少女蜷缩如婴孩，让他想起她偷瞄自己时泛红的耳尖，想起她研墨时笨拙翘起的小指。玄色衣袖灌满风雪，却在触及光茧的刹那放轻了力道。
"封锁消息。"他剑指划破掌心，血珠凝成冰晶封印整座宫殿，"尤其是月餍。"
净水的叹息像雪落寒潭："寒绪，你动心了。"他转身时满院海棠瞬间凋零，"天道第三条：神之间不可相恋。"
空气骤然凝固。江雪念看见寒绪睫毛上的冰晶炸裂成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脸颊。系统警报声被一声冷笑碾碎。
"天道？"寒绪单手抱起她踏碎满地霜花，"本尊偏要逆天而行！"
净水倒退半步，玉箫裂痕中渗出淡蓝灵气。江雪念在漫天冰火中仰头，看见寒绪下颌绷成锋利的线，可搂着她的手臂却温柔得像柳枝扶风。他挑起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说出来的话让三界震颤：
"就算魂飞魄散。"他低头吻在她颤抖的眼睫上，"我也要江雪念。"
少女的眼泪终于决堤。系统突然安静下来，她听见灵根深处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温暖的光顺着相贴的肌肤涌入寒绪体内，那些被龙息灼烧千年的伤痕，正在她无声的哭泣里愈合。
净水的身影在雪幕中模糊成一声叹息。寒绪却捏住她后颈，拇指擦过她锁骨处浮现的淡金色神纹："哭什么。"他声音沙哑，"既然选了这条路..."
清冷的声音响彻云霄时，江雪念听见系统和寒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陪你走到黑。"
系统突然在她识海里炸开烟花：”好感度达到90%！宿主您心跳过速了！”
江雪念在意识海里轻叱："好吵。"却忍不住攥紧寒绪的衣襟，玄狐裘皮下传来的心跳声震得她指尖发麻。
寒绪忽然抱起她走向殿外。幽冥殿前九百九十九阶玄冰台阶尽头，悬浮着妖族高台。金耀将军单膝跪在青铜鼎旁，铠甲上的血迹在灯下泛着暗光。
"抬头。"寒绪捏着她下巴转向台下。黑压压的妖族大军正如潮水涌来，最前排的犀妖士兵突然跪下，因为江雪念足尖触及的地面正疯狂生长出治愈伤痕的六瓣花。
寒绪抱着她踏上虚空凝结的冰阶。江雪念的裙摆扫过青铜兽首，锈迹剥落后露出底下流淌的金色灵脉。当寒绪把她放在玄冰王座上时，她发现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喉结上的小痣，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听着。"寒绪的声音裹挟着风雪传遍高台，"从今日起，江雪念是我的命。"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震得冰柱簌簌掉落。最先跪下的士兵喊道："参见妖主！"声浪如潮水般蔓延，最终汇聚成震撼天地的两声朝拜："参见妖主！参见生命之神！"
金耀额头抵在她鞋尖前的地面，声音哽咽："属下...誓死守护妖主。"
寒绪的黑发在这时垂落，与她的青丝纠缠在幽冥灯下。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唤道："念念。"鎏金瞳孔里翻涌着滔天柔情，"我的...念念。"
系统光幕数据疯狂乱码：“警告！情感模块过载！”江雪念却望着寒绪被火光描摹的侧脸，在识海中轻声道："不是任务，我爱他。"
寒绪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吻下来。唇齿相贴的瞬间，她足下花海化作星辉融入他体内。妖族士兵们身上的旧伤纷纷愈合，有人接住飘落的花瓣泣不成声。
"天道不许神之间相恋？"寒绪的冷笑震碎檐角冰凌，他当众将江雪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便让这三界看看——"
他心口浮现出与她锁骨上一模一样的金色神纹，"什么是逆天改命。"
江雪念忽然踮起脚尖，在万千妖族面前主动吻上寒绪的唇。飘雪在他们周身凝成旋转的银河，生命神力的力量通过相触的唇瓣奔涌，所过之处冰阶生花，枯木逢春。
系统在这铺天盖地的绚烂中彻底死机，最后传来的电子音带着人性化的笑意：“恭喜宿主...获得...真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