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林噙霜提起往事也颇为感叹说:”老太太将我养在身边后我才又过上好日子:绸缎羽纱的四季衣裳，不华贵但也精致的首饰，有些那些体面我才觉得我是真正活着的人。那时候你祖母什么都好，就是老爱喜欢絮叨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只是后来她一到了年纪盛老太太便准备将她打发出门了，找了所谓的“耕读之家’，老太太标榜崇尚固守清贫的美德，看着也没有给她多少嫁妆的打算。

“老太太是候府嫡小姐出身，一辈子没缺过钱自然不知为什么会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说法。普通人一月能有六七斗米及一两贯钱都算是过着富足日子了，我们府里的头有点脸面的丫头月银都有八钱银子。合着我嫁出去还不如在盛家当丫鬟。 呸！我到底也是正经官家出身的小姐，要是指着吃糠咽菜，还进盛府来做什么？真真可笑。”

她偷偷瞧过老太太给她说的人，穿着粗布衣裳，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已经也洗的看不出原色。眉头紧皱年纪轻轻却看着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在这人身上看不到半点指望，回来再瞧盛紘又斯文俊秀，文质彬彬，才不由得起了别的念头……

墨兰觉得说到底还是盛老太太养林噙霜就她就和养只不怎么喜欢的猫狗差不多，连个好点儿窝都没想着给她搭。

既然不喜欢也并无多少怜悯之情，所以盛老太太她为什么会把林噙霜留下？

不用想也知道王若弗作为儿媳日日向婆婆请安瞧着这个同盛家没有亲缘却被优待的漂亮少女不可能心大到没有一点担忧。所以后来事实证明了她的揣测，她就和盛老太太这个婆婆彻底翻脸了。

就算盛紘当时年轻面对美色没把持住，昏了头着了魔。但盛老太太为什么非压着王若弗喝了林噙霜的敬的茶，给了林噙霜正经的妾室的身份。

为了林噙霜肚里孩子？当时盛紘和王若弗都年轻，根本不愁孩子，而且盛老太太也不是会顾念没出生孩子的人。

是盛紘太过坚持？不，盛紘当时官小还指着岳家提携。从开始偷偷摸摸的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为了美人前途都不要的人，盛老太太只需要讲着道理便能让盛紘清醒退却。

墨兰隐约觉得关键还在那封信上，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那封信上的内容既无情意也无利益，怎么旧打动了盛老太太，甚至让盛老太太不惜撕下温和婆母的面具。

见墨兰听的出神，林噙霜声音渐渐低柔：“后来我跟着你父亲日子虽然不是天好地好，但最起码着没真正艰难过。墨儿，我也希望你找个能给你一生平安富贵的夫君。永远不要经历我以前的那种动荡漂泊，苦难艰辛。那种日子太难熬了，整天活在惊惧不安里，看着身边一场又一场的惨剧，连麻木自己都做不到。”

墨兰想不明白，但她觉得该查还得查，或许查清楚才能确保小娘在盛家的一世安稳。

陈年往事，早查只能重头开始查:“小娘，派人去外祖父老家吧。”

“早就断了八百年的亲，还寻他们做什么？”

“自然是找找能不能有没有能给咱们助益的人。”

墨兰知道她对林家宗亲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是有怨恨的，便同林噙霜说起一人:“之前皇上有位宠妃，张贵妃，就是追封了温成皇后那位。她祖父和父亲叔父也都是进士及第，她父亲早逝后她叔父当时已是员外郎，却也不愿收恤诸孤。她母亲便进了齐国大长公主家当歌舞者，后来大长公主让张氏姊妹三人俱入宫，由宫人贾氏抚养。后来皇上在宫中宴饮，席间叫乐伎歌舞助兴，其中就有张贵妃。”

”张贵妃被皇上看中得宠后，多年荣宠不衰做到了贵妃，皇上不仅各种优待她本人，还破例追赠了张家三世，提高她的门第。可张贵妃仍然会为他的叔父向皇上讨要宣徽使的职位，小娘觉得是因为什么？难不成张贵妃真的没怨过她的叔父，与她叔父和解了？不过是因为利益要相互依靠。”

墨兰劝道: “小娘，这世上人很多人，事。理都是相同的。只要林家不是太过不堪，多门亲多些能用的人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老太太和大娘子想处置或者发卖你，也得顾虑一下是不是会被你娘家的人闹到公堂。”

她可忘不了父亲被关在宫里出不来，王若夫和盛老太太就想把她小娘按个罪名发卖了，丝毫不顾及小娘有为盛家生儿育女。

皇帝都没有说生母卑贱就不认生母的，但在盛家生母是可以不认的，甚至可以更改的。盛老太太带着明兰回了趟老家，就从庶女变成嫡女，也不知道卫恕意在天上看着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我让雪娘的男人跑一趟，也给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修修坟。”

养了一整个夏日，秋日里盛老太太终于好全了，盛紘和王若弗带着儿女 一行人一大早的到寿安堂请安。

屋里正中立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炉内散着云雾。 盛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旁边设着一个黑漆螺钿束腰小条几，几上放着杯碗碟勺，另一些点心汤药。

盛紘和王若弗进门就给盛老太太行礼，然后是几个小的，盛老太太受完礼，大家按次序坐下。

盛紘坐下后才笑道：“今日瞧着老太太大好了，精神头也足了，所以这才带着几个孩子来看看老太太，之前就怕扰着您歇息。”

“哪那么娇贵了，如今都已经好全了，你们也都不用记挂了！”盛老太太面色还有些白，说话声也弱，不过看着心情不错。

王若弗真情实意的劝道:“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今后好好休养休养，多吃几贴强身健体的滋补药才是。”

“我倒无妨，就是连累你们两口子忙上忙下的，这段时间也没睡过一天好觉，瞧着你们也瘦了一圈，这是我的罪过了。”盛老太太淡淡的说。

王若弗忙站起来：“母亲说这话真是折杀儿媳了，服侍老人伺候汤药本是为人媳妇的本分。”

盛紘见王若弗对盛老太太如此恭敬，也十分欣慰。盛老太太就算是盛家的一座摆件，也是十分尊贵的摆件，平日里哄着供着就是了。

盛老太太微笑着摆摆手，眼睛转向墨兰:“好孩子，祖母这么一病倒是把你的及笄礼给耽误了，祖母给你补上。”

房妈妈把手中匣子打开，放在桌上，只见匣内一片光彩珠翠，金碧生辉。

墨兰抬眼看去，匣子里并排放了三支头饰，一支蝙蝠纹镶南珠颤枝金步摇，一支琉璃镶的鸳鸯花流苏簪子， 一支蜜花色水晶发钗款式新颖，通透亮丽。

墨兰巧笑嫣然的上前来，盛老太太那起那支最耀眼的金珠步摇给墨兰带上。

墨兰随后恭敬行礼后又笑着说:“劳烦祖母记挂，只要祖母身体康健，心情舒畅，便是全家最大的福气了。”

言语得当，态度恳切，盛老太太没从墨兰脸上看到半分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