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光阴流转,明兰遣小桃携带着点心出门,去向齐衡致歉。
小桃提着一篮点心,轻巧地穿过庭院,脚步匆匆。明兰站在廊下,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百感交集,指尖绞着帕子,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倾吐。
齐衡端坐在马车上,接过小桃递上的点心,眉梢微动:“你家姑娘可还有别的话?”
小桃低声道:“我家姑娘说,她知道您是最怜贫惜弱,但往后实在不必带东西过来了,以免传出什么影响您的清誉。”
齐衡听罢,气得几欲笑出声来。他心中暗忖,自己与明兰虽不能说是情投意合,但至少也算是心照不宣互有默契吧,如今她竟找这般敷衍搪塞的借口来婉拒自己。
怜贫惜弱?这世间可怜弱小之人如过江之鲫,哪里轮得到她以此为由呢。他目光落在那点心盒子上,越看越是愤懑。这是何意?仿佛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后再赏颗甜枣。
他满心郁结难舒,当即吩咐马夫调转车头,径直前往酒楼。
马夫得令后策马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齐衡闭上眼,胸中憋着一口浊气,只想借酒浇愁。
另一边,明兰得知齐衡的反应后,纵使心中有千般不忍,可也不得不狠下心肠如此行事。
她在心底默默思量,齐衡身为齐国公府的小公爷,自幼锦衣玉食,尊贵至极,又怎能理解自己身为庶女,无依无靠、无宠而活的那种心境呢。
顾廷烨在盛家学孰待了一段日子以后,终于忍不住对墨兰这个才女的好奇,一日课前他走向墨兰,道:“四妹妹,我昨夜偶有心得,做得一诗,不知工整否?还请指点指点如何。”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花笺,递过去,谁知墨兰并不接过,冷冷道:“我两位兄长还有齐小公爷具在堂上,何不请教他们?”
顾廷烨顿时尴尬,反应快道:“庄先生常夸四妹妹高才,我这才想请教的,四妹妹何必吝惜一评呢?”
对于顾廷烨对墨兰的殷勤,如兰选择冷眼旁观,小脸端庄严肃,背脊挺的直直的,想起王若弗和刘妈妈的说教你她作为大家闺秀应该和顾廷烨那种浪荡子保持距离。
一旁的长柏起身自然站在两人中间接过花笺便细细读过,听到顾廷烨的这首诗确实还有一些意思墨兰索性站在一旁,偶尔接几句低声细语,然后齐衡也走了过去,几个人讨论平仄典故。长枫过来听着,并不怎么插话。
‘ 每次都这样,不就是会几篇诗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兰觉得眼下这场面衬得她格格不入很是不满,她回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明兰,犹是忍不住道:”人家不用好笔也能写好字,还能一起谈诗说文呢,你说是不是?”
如兰的话语犹如尖锐的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心间。明兰抬眸,恰好看见齐衡与墨兰并肩而立,低声细语间仿若天成佳偶,胸口顿时一阵压抑。 笔的事情齐衡好像真的很生气,已经好些天没找她讲话了。
课后,墨兰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离开学堂,如兰和明兰也紧随其后。
齐衡淡淡道:“二叔,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
被指责不够君子的顾廷烨觉得自己有点冤,他就是看着墨兰把长枫这个哥哥管的服服帖帖觉得十分有趣才……好吧,他得承认,墨兰是漂亮但他真的没那个意思,毕竟养外室的事情他虽然瞒着其他人但却没瞒着长柏。
长柏转身对顾廷烨道:”仲怀,我四妹妹和你之前认识的女子都不一样。”
顾廷烨听他语气郑重,不敢不多一分小心:“是,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长枫也调侃道:“顾二哥,你也不看看我妹妹平时挑剔我文章可都是直言不讳,一针见血的。你是多想不开啊找她指点,也就是你们不熟她待你还有几分礼貌客气,不然……”
接连被警告顾廷烨本来有几分不快,却见长枫用神神秘秘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她私下是怎么评价六妹妹的字吗?”
这下众人还真有些好奇,齐衡问道:“怎么说的?”
长枫示意几人靠近,小声道: “墨兰说六妹妹的字反正她是没法忍,状如鸡爪,形如鬼爬。简直是仓颉为之吐血,夫子为之上吊。”
顾廷烨想你们一个个又何必把墨兰当易碎的琉璃一样小心护着,就她这嘴就能把很多人说的羞愧死。
长柏笑道: “这话可过了啊,庄学究能日食三碗,胃口好着呢。”
其他几人忍不住笑出声,调侃一下老师后,气氛也没有方才那么严肃。
齐衡最后又补充道:”不过六妹妹的字,庄学究肯定不会承认是他教的。”
众人听了不免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一片笑声中,顾廷烨却打量着长柏与齐衡露出复杂神色。
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绵白的云是轻浅的浮梦,微暖的风微微的吹拂,如何看这一切,都是这么安静美好。
只可惜紧追着墨兰从学堂出来的如兰打破,刚进后院她就怒气冲冲对墨兰口恶语相向:“你们林栖阁的人就是不知廉耻,爱用些诗啊词啊勾引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 带了几分鄙视的神情。明兰唇际隐一抹淡淡冷漠的微笑缄默立于如兰身边,不发一言。但这本就就是一种战队。
墨兰驻足转身,面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讨论诗词而已,怎的关乎廉耻?我知道五妹妹腹中无多少文墨,但前朝《近试上张水部》五妹妹前些天刚学过,前朝科举制度盛行,参加考试的考生会在考试之前“行卷”,就是选择当时比较有名的人,将自己的诗作呈上,以此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争取更大的机会。若说同人讨论诗词就是不知廉耻,那前朝的那些做过行卷的文人都算什么?”
如兰面红耳赤,一时愣愣不知该如何辩驳,片刻方才勉强道:”人家是男子,人家写诗作文,是为了考取功名。不像你们这些人吟诗作赋,用来讨好家里的主君。”
墨兰不疾不徐的回复她: :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男子尚且不惜把自己比拟成女子来邀功名,怎么五妹妹不先批判他们所言所行反倒先批评起女人吟诗作赋的目的来了?男子做官都要时常揣测皇上和上级的心意,怎么女子在后宅反而不能迎和家中主君喜好了。”
见如兰哑口无言,墨兰微哂:“五妹妹,你要是想唱戏该到南曲班子里唱,何必非追着我表演你的家教闺训呢?”
见墨兰扬长而去,如兰被气的跳脚,她推了一把明兰:“你方才怎么不帮我说话?”
明兰思绪翻涌却声音怯懦:“我也说不过四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