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从相国寺的石阶上缓缓走下来，脊背被一阵寒意悄然攀上，那冷意好似细蛇般钻进了她的衣领。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肩膀，指尖紧紧绞住袖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拧出褶皱来。
墨兰走在身边，身影轻盈而稳重，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微响。她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可那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波澜。
很久之前，她就明白，如果自己与齐衡、顾廷烨之间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同窗情谊，未免太过于单薄了。 若能在一场关乎命运转折精准的预判里点缀上一场寂静浪漫却又无疾而终的暗恋，这样倒是更容易让他们将她铭记于心。想到这里，她唇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那笑容像春风拂过水面，转瞬即逝。
此刻她内心确实满是愉悦。
毕竟有些事，哪怕你在心中思虑得再周全，谋划得再精妙，也未必能如你所愿地实现。 何况为了避免日后被人查出是特意安排，她今日并没有安排什么人帮她时刻盯梢，只是自己估量算计时间，找了个人远远望风。然而此次，实在是难得的顺遂如意。
至于梁晗……墨兰心底冷笑两声，这声音极轻，却带着几分狠意。这一生，她无论如何也要嫁得风光体面，绝不能让其他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母女贪慕虚荣、不知廉耻。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进她胸口，让她眉宇间透出一股凌厉之色。
什么叫贪？全家上下费尽心思托举华兰高嫁进伯爵府，那是正当名分；可一旦换成她想嫁入同样的门户，就成了贪婪无度？明兰嫁不了齐衡，盛老太太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贺弘文；倘若顾廷烨不是新晋的朝堂权贵，明兰又怎会甘愿进门便当后娘？
所谓廉耻，她自认并非光风霁月的圣人，但如兰呢？明知文言敬是父亲为她墨兰选定的未来夫婿，却仍与将来的姐夫眉目传情、藕断丝连，难道她的行为就比自己高尚多少？还有明兰，在闺阁中私底下与齐衡、顾廷烨暗通款曲，凭什么就能站在道德高地俯视旁人？
这些话在脑海中翻滚，化作低低的喃语：“啧……”仿佛是在质问什么，又像是在为自己的选择开脱。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是讥讽半是不甘，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声轻轻的“哼”。
用冠冕堂皇的话语来美化自己的私欲，她也会。
回到 马车里，林噙霜还捧着手炉怔怔出神，神情恍惚。周雪娘坐在一旁，见状忍不住开口道：“小娘和姑娘今日求的签不好？”
林噙霜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嗓音柔柔地答：“我替墨儿求了个好签，说她必得贵婿。”永昌伯爵府可是汴京有名的富裕人家。
周雪娘闻言乐开了花，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哎呀，这下小娘总算可以宽心啦，咱们姑娘本来就是高嫁的命！您看啊，姑娘小时候听您念唐诗，最喜欢的是那首兆头好的诗。后来连丫鬟的名字也取自其中，可见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呢！”
碧桃和露种，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林噙霜默念着那首诗，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抹浅笑。命中注定是否如此，她无从知晓，但如今女儿想要高嫁，作为母亲的她自然要全力以赴的帮忙。别说只是做戏，就是要得罪盛紘她也不会犹豫。
盛紘曾叹息过，不愿把女儿嫁给膏粱子弟，说他们多是被家族宠废了的纨绔，日后难有什么大出息。这些话里的试探意味再明显不过，可林噙霜根本不会妥协，她绝不可能让女儿嫁去没家底的人家。
盛紘能熬到现在官居五品，也是靠着盛家丰厚的家财以及老太太和王若弗的助力才撑起来的。若是墨兰还需要陪人熬上二十年她还不一定能过上如今水准的日子，那还不如直接投胎重新来一遭更划算。
再说了，那些榜下捉婿的富商可是愿意拿出万贯家财铺路，为女儿女婿以及家族谋个未来。反观盛家能真舍得在一位前途未卜的女婿身上砸多少资源？
盛紘总说不会亏待墨儿，可换个角度来说，不也就等于不会优待太多吗？平日里多买几件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这算什么疼爱？真正关乎后半生的婚姻，没见他多用心选择。就连嫁妆他也从未有过无论如何也多给置办些的念头。明知晓如兰有王若弗倚仗，明兰有盛老太太护航，盛紘所谓公平不过是另一种不公平罢了。
夜里，天又下起了雪，墨兰倚在窗前，耳畔是凄冷的风声，眼见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她对着那跳动的灯花，心中似有万千思绪缠绕。
这时，周雪娘推门而入，带着一身雪花，像是把冬日的寒意也带进了屋内。她走到近前，唤了一声：“姑娘。”
墨兰提起自己手边的壶，倒了一碗递给姜茶给她，又将暖炉递到她怀里：“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周雪娘冻得瑟瑟发抖，接过茶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缓过劲儿来，说道：“奴婢的男人在寺外等到天黑，亲眼看到了齐小公爷和顾二公子的马车都曾返回寺内。”
墨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要知道世间最无趣的事，莫过于对牛弹琴。任你秋波流转、千娇百媚，若是看的人不懂风情，还不如素面朝天来得自在。
周雪娘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接着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墨兰将早就备好金镯子递到周雪娘手中，继而又嘱咐道：“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
周雪娘心领神会，接过金镯，心中明白：有些事情，即便再好奇，也该缄口不言。况且，她所知有限，也难以深究其中的奥秘，但只要林小娘和墨兰高兴如愿，她自然多的是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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