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像被揉碎的云絮,沾在稚伊的睫毛上。她攥着新生手册的指尖发颤,帆布鞋踩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溅起细碎的银光。走廊尽头的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校服袖口空荡荡地垂在腕间,像两只飞不起来的蝴蝶。
这是她第三次转学。书包侧袋里的止痛药瓶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医务室的方向飘来消毒水的气味,让她想起上周在急诊室度过的深夜,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混着母亲压抑的啜泣,像根生锈的针反复扎进耳膜。
"同学,小心!"
清脆的男声突然在头顶炸开。稚伊本能地闭眼,却只感到一阵温热的风擦过脸颊。睁眼时,足球正骨碌碌滚向远处的灌木丛,穿白球衣的少年单膝跪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折射着走廊昏黄的灯光。
"没砸到你吧?"他抬头笑,虎牙在嘴角划出两道月牙,腕间的银色护腕沾着草屑。稚伊注意到他左膝的纱布渗出淡淡血迹,却仍固执地系着松开的鞋带。
"没事。"她后退半步,书包带子从肩头滑落。少年已经利落地起身,伸手要帮她捡东西,却被身后的同伴拽住:"谢霜序!教练要训话了!"
那个名字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稚伊望着他奔跑的背影,白球衣在风里鼓成帆,发梢扬起的水珠闪着细碎的光。远处传来上课铃,她低头看见脚边躺着枚银色的校徽,边缘刻着"高三(2)班 谢霜序"。
再见到谢霜序是三个小时后。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突然冲破云层,将整个操场镀成金色。稚伊抱着作业本路过时,正看见他凌空跃起头球,飞扬的衣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周围的欢呼声里,她听见有人喊"霜哥又进球了",汗水顺着他脖颈滑落,在锁骨处凝成晶莹的水珠。
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风卷着草香掠过耳畔,远处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映出少年逆光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他转身时突然瞥见这边,愣了一瞬,随即露出那抹标志性的虎牙笑,抬手冲她挥了挥。
稚伊的脸瞬间烧起来,抱着作业本转身就跑。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连呼吸都变得滚烫。书包侧袋的药瓶再次碰撞,这次的声响却像欢快的鼓点。她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伊伊,你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此刻阳光落在后颈,竟真的让她生出几分错觉——或许在这陌生的校园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暮色渐浓时,稚伊又一次经过操场。人群已经散去,只剩谢霜序独自坐在单杠上,晃着沾泥的球鞋。他面前的水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战术图,被雨水晕开的粉笔线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你的校徽。"她鼓起勇气上前,将银色徽章放在他摊开的掌心。谢霜序低头看着徽章,忽然笑出声:"我还以为丢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处结着薄薄的茧,"你是高一新生?"
"嗯。"稚伊盯着自己的鞋尖,"今天谢谢你......"
"小事。"他跳下单杠,球衣下摆扫过她发顶,"以后在学校有麻烦,报我名字就行。"转身时又回头补充,"不过最好别用到。"
晚风卷起少年的声音,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稚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现自己竟然不那么害怕明天了。天空残留的晚霞像打翻的颜料,将云层染成温柔的粉紫色,操场上的草叶还挂着水珠,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校徽,金属边缘还带着体温。蝉鸣未起的九月,有些东西已经在潮湿的空气里悄然生长,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倔强而热烈地追逐着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