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程小时能感觉到陆光的体温透过背部的衣料传来，滚烫得吓人。左肩的伤口显然引发了高烧，陆光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环在程小时腰间的手臂越来越松。
"陆光？陆光！"程小时转头喊道，"坚持住，前面有灯光！"
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轮廓，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程小时加大油门，摩托车咆哮着冲上斜坡。随着距离拉近，建筑的形状逐渐清晰——是座老旧的乡村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教堂前的空地上停着几辆破旧汽车，门口挂着"圣玛利庇护所"的牌子。程小时刹住车，陆光立刻向前倾倒，被他及时扶住。
"到了，我们安全了。"程小时轻声说，半抱半扶地把陆光弄下车。
陆光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银白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因高烧而干裂。他勉强睁开眼睛，蓝灰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锐利，蒙着一层水雾。
"这...是哪里？"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教堂庇护所。"程小时架着他向门口走去，"应该能让我们暂住一晚。"
教堂大门虚掩着，程小时推门而入。内部比外观宽敞许多，前厅摆着几张简易床铺，但空无一人。墙壁上的烛台提供微弱照明，彩色玻璃窗在月光下投射出斑斓的光影。
"有人吗？"程小时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一阵脚步声后，从侧门走出一个穿黑袍的中年男人，胸前挂着十字架。
"天哪！"牧师看到浑身是血的两人，立刻快步上前，"你们受伤了？"
程小时点头："我朋友受伤了，需要处理伤口。能让我们暂住一晚吗？"
牧师没有多问，立刻指引他们到后面的小休息室："这里安静些。我去拿医药箱。"
休息室简陋但干净，有张窄床和一把椅子。程小时小心地把陆光放在床上，帮他脱下血迹斑斑的外套。牧师很快回来，手里提着医药箱和一壶热水。
"我是约翰神父。"他放下东西，"需要叫医生吗？"
程小时摇头："不用，我会处理。只需要些干净绷带和抗生素，如果您有的话。"
神父点点头："我去准备些食物和干净衣服。"他犹豫了一下，"你们...不是普通人吧？"
程小时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这座教堂庇护过很多特殊的人。"神父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伤痕，肉眼是看不见的。"
程小时没有回答，神父也不再多问，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程小时拧了条热毛巾，开始清理陆光的伤口。子弹擦伤已经重新裂开，血迹渗透了临时包扎的绷带。
"忍着点。"程小时轻声说，尽管不确定陆光是否能听见。
当酒精接触到伤口时，陆光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程小时心疼地放轻动作，尽量快速完成消毒和重新缝合。
"好了。"程小时贴上最后一块敷料，长舒一口气，"现在需要退烧。"
他浸湿另一条毛巾，轻轻擦拭陆光滚烫的额头和脸颊。在烛光映照下，陆光的五官显得格外立体，银白的睫毛投下细小的阴影。程小时不由自主地放慢动作，指尖流连在那张精致的脸庞上。
突然，陆光的手抬起，抓住了程小时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很坚定。
"别...走..."陆光的声音微弱但清晰，眼睛仍然闭着。
程小时心头一热："我不会走的。"
陆光似乎听懂了，微微点头，但手仍然没有松开。程小时只好用一只手继续擦拭工作，从额头到脖颈，再到锁骨。当毛巾滑过陆光胸前时，程小时注意到那里有几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
"这些也是实验留下的吗..."程小时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那些伤痕。
陆光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没有醒来。程小时继续向下擦拭，突然在陆光右肋处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一个细小的数字"7"，像是被烙铁烫上去的。
"V-07..."程小时突然明白了照片上的代号是什么意思，"他们给你编号？像对待实验动物一样？"
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程小时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毛巾。就在这时，陆光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不...不要...母亲...父亲...停下！"
程小时立刻握住他的手："陆光！醒醒，是我！"
但陆光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无法自拔，冷汗浸透了床单。程小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一个冒险的主意——如果他们的能力可以融合，也许他能进入陆光的梦境，将他带出来。
程小时深吸一口气，握住陆光的双手，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渐渐地，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正在脱离身体。
世界在眼前扭曲、重组。当眩晕感消退时，程小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走廊里，四周墙壁上布满了监控摄像头和奇怪的仪器。
"实验室..."程小时立刻明白了这是哪里——陆光记忆中的"时之沙"研究设施。
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程小时循声跑去，拐过几个弯后，看到一间透明的观察室。里面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而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程小时的心猛地揪紧了——那是个银发的小男孩，最多七八岁的样子，被皮带固定在椅子上，满脸泪痕。即使年纪小了很多，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和精致的五官依然让程小时一眼认出这是童年的陆光。
"再来一次，V-07。"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冷漠地说，"集中精神感知卡片上的时间印记。"
小陆光抽泣着摇头："疼...真的好疼..."
"疼痛是必要的。"研究员按下某个按钮，椅子上的金属环立刻发出电流的嗡嗡声，"你的大脑必须适应时间流的冲击。"
小陆光尖叫起来，小小的身体在电流中痉挛。程小时愤怒地冲向观察室，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任何东西——他只是这段记忆的旁观者。
实验持续了不知多久，最终小陆光昏死过去。研究员们失望地记录数据，然后把他像破布娃娃一样拖出房间。
场景突然切换，程小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狭小的卧室里。小陆光蜷缩在角落的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张照片——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微笑的小男孩，在樱花树下野餐。
"母亲...父亲..."小陆光抚摸着照片，眼泪无声滑落，"我想回家..."
程小时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他想拥抱那个孤独的孩子，告诉他会好起来的，但只能无力地站在原地。
场景再次变化，这次是一间办公室。小陆光，现在看起来大约十岁，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前。男人背对着门口，但程小时注意到办公桌上的名牌——"程教授"。
程小时如遭雷击——那是他父亲？
男人转过身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模糊不清，程小时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只能看出是个戴眼镜的男性。
"V-07，"男人的声音温和但疲惫，"今天的测试结果很好。你开始掌握控制时间感知的能力了。"
小陆光低着头："程教授...我什么时候能见父母？"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只要你继续配合实验。"
"但实验很疼..."小陆光小声说。
男人蹲下身，轻轻抬起小陆光的下巴："听着，你的能力很特殊。组织需要你，但我会尽量保护你，好吗？"
小陆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程小时困惑地看着这一幕——父亲在组织中到底是什么角色？保护者还是加害者？
没等他想明白，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场可怕的爆炸。火光中，程小时看到成年陆光跪在一对倒在地上的夫妇身边，满脸血污和泪水...
"不！"陆光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荡，"父亲！母亲！"
程小时猛地被拉回现实，发现自己仍在教堂的小房间里，浑身被冷汗浸透。陆光已经安静下来，但眉头仍然紧锁，呼吸急促。
"原来如此..."程小时轻声说，终于理解了陆光对组织的恐惧和对规则的执着——那不仅是生存策略，更是创伤留下的印记。
他继续用湿毛巾为陆光降温，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陆光苍白的脸上投下蓝色和红色的光斑，像是某种神秘的祝福。
"程小时..."陆光突然轻声呢喃，眼睛仍然闭着。
"我在。"程小时立刻回应，握住他的手。
"灯塔..."陆光的声音几不可闻，"找到...灯塔..."
程小时心跳加速："灯塔？什么灯塔？"
但陆光再次陷入昏睡，没有回答。程小时思索着这个关键词，突然想起存储器中父亲照片背景里的灯塔轮廓。难道这就是父亲留下的线索？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约翰神父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热汤、面包和干净衣物。
"吃点东西吧。"神父放下托盘，"你朋友怎么样？"
"高烧退了些。"程小时接过汤碗，"谢谢您的帮助。"
神父摇摇头："不必言谢。这座教堂存在的意义就是庇护迷途的灵魂。"他看了看窗外，"天亮前你们是安全的。但明天..."
"我们明白。"程小时点头，"不会连累您。"
神父离开后，程小时强迫自己吃了些面包，然后继续照顾陆光。夜深了，教堂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陆光的呼吸逐渐平稳，体温也开始下降。
程小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疲惫不堪却不敢睡去。他怕陆光半夜病情反复，也怕组织的人追踪到这里。月光移动，照在陆光安静的睡颜上，程小时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原来我们小时候就见过..."程小时轻声说，"虽然你不记得了。"
陆光在睡梦中微微皱眉，似乎听到了什么。程小时继续低声诉说，仿佛这样能驱散房间里的孤独。
"我父亲...如果他是组织的一员，为什么又会离开？他参与的那些实验..."程小时的声音哽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陆光的手突然动了动，指尖轻轻勾住程小时的手指，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回应。程小时没有抽开，任由他握着，感受那逐渐恢复的温度。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程小时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手仍然与陆光交握。他做了个奇怪的梦——自己和陆光站在一座灯塔下，远处海天相接处，朝阳正缓缓升起。
"程小时..."
呼唤声将他从梦中惊醒。程小时抬起头，发现陆光已经醒了，正看着他，蓝灰色的眼睛恢复了清明，虽然仍带着疲惫。
"早。"程小时咧嘴一笑，声音因刚睡醒而沙哑，"感觉怎么样？"
陆光轻轻动了动肩膀："好多了。"他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微微挑眉，但没有抽开，"你...守了一夜？"
程小时点头，终于不舍地松开手，去摸陆光的额头："退烧了。饿吗？神父留了食物。"
陆光摇头，挣扎着坐起来："我们得谈谈。昨晚...你看到了什么？"
程小时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你记得？"
"能力融合会共享记忆碎片。"陆光接过水杯，"尤其是...强烈的记忆。"
程小时坐回床边，直视陆光的眼睛："我看到你小时候在实验室...他们对你做的事。"他声音低沉，"还有...我父亲。"
陆光的表情变得复杂："程教授...他不一样。"
"什么意思？"
"组织里大多数人把能力者当工具。"陆光低头看着水杯，"但你父亲...他试图保护我们，至少尽可能减轻痛苦。"
程小时心头一松："所以他才离开组织？"
陆光摇头："我不清楚。爆炸发生后，所有人都散了。我趁乱逃走，再没回去过。"他抬头看向程小时，"但昨晚我梦到了灯塔...那是你父亲最后的研究地点。"
程小时心跳加速："你知道在哪里？"
"大概方位。"陆光点头，"在北边的海岸线上，已经废弃多年。组织以为那里被彻底摧毁了。"
"那我们得——"
程小时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约翰神父慌张地推门进来："有两辆黑色轿车正在上山！你们必须立刻离开！"
程小时和陆光对视一眼，立刻行动起来。程小时帮陆光穿上神父准备的干净衣服——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袖和黑色阔腿裤，然后收拾所剩无几的行李。
"后门通向树林。"神父递给他们一个背包，"里面有食物、水和简易医疗用品。愿上帝保佑你们。"
程小时接过背包："谢谢您，神父。"
陆光突然上前，给了神父鞠了一个躬："您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神父似乎很惊讶："孩子，你的灵魂比你知道的更坚强。别让过去的阴影遮蔽了现在的光。"
程小时扶着陆光从后门溜出教堂，钻进茂密的树林。晨雾为他们提供了天然掩护，两人小心地向山下移动。
"能走吗？"程小时担忧地看着陆光苍白的脸色。
陆光点头："没那么脆弱。"他指向北方，"大约三十公里外有个渔村，我们可以从那里找船去灯塔。"
程小时咧嘴一笑："终于有点进展了。"
陆光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程小时："你确定要继续？找到灯塔意味着直面组织的核心秘密，危险会成倍增加。"
程小时不假思索地回答："从遇见你那刻起，我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他顿了顿，"除非...你想甩掉我？"
陆光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让程小时心头一热："傻瓜。"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两人身上。程小时突然觉得，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而那座神秘的灯塔，或许不仅藏着父亲的秘密，还将揭示他与陆光之间更深层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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