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银铃声余韵悠长。程小时站在门口，手指还停留在门把手上，眼睛死死盯着柜台后的银发少年。
陆光。
他看起来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银白短发，蓝灰色眼睛，冷淡的表情。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程小时说不上来，就像一幅熟悉的画被微妙地调整了光影。
"需要帮忙吗？"陆光又问了一遍，语气平静。
程小时的喉咙发紧。他想冲过去抱住弟弟，想大喊大叫，想质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某种直觉让他克制住了。如果时间线真的被重置，现在的陆光可能不认识他。
"我..."程小时清了清嗓子，"我想洗几张老照片。"
陆光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登记簿："什么年代的？"
"十几年前的。"程小时随口编造，"家庭照。"
他走近柜台，趁机观察照相馆的内部。布局基本没变——左侧是展示区，右侧是休息沙发，后面是暗房。但细节上有微妙差异：墙上多了一张他没见过的风景照，茶几上的杂志是最新一期，连空气中飘散的化学药水味道都比记忆中淡了些。
最引人注目的是柜台后的墙面——那里原本只挂着他和父亲的合照，现在却多了一张三人合影：年幼的程小时站在中间，一边是父亲，另一边是...银发的陆光。
程小时的心跳加速，这张照片他从未见过，但画面中的三人笑得那么自然，仿佛一直是一家人。
"先填表格。"陆光推过登记簿，"写明照片类型和特殊要求。"
程小时接过笔，假装认真填写，实则偷瞄陆光。弟弟的举止与记忆中分毫不差——整理相纸时习惯性用左手小指将碎发别到耳后，计算费用时微微蹙眉，甚至那件白色衬衫的领口依然整齐地折着。
但当他低头时，程小时注意到他后颈上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那是实验室抑制器留下的痕迹。
"好了。"程小时递回登记簿，"什么时候能取？"
陆光检查表格："明天下午。"他抬头，突然补充道，"你看起来很眼熟。"
程小时屏住呼吸："是吗？"
"程小时。"陆光念出表格上的名字，眉头微皱，"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柜台上，灰尘在光柱中起舞。程小时鼓起勇气："可能是在...另一个时间线上。"
陆光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非常短暂，但程小时捕捉到了——那是一种认知被触动的微妙变化，像是沉睡的记忆被轻轻拨动。
"暗房里有批照片要处理。"陆光突然说，语气依然平静，"如果你不介意等，可以现在开始。"
程小时点头："当然不介意。"
陆光转身走向暗房，程小时紧随其后。暗房比记忆中更宽敞，设备也更新。红色安全灯下，陆光的银发泛着微光。他熟练地调配显影液，动作精准如机械。
"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程小时试探地问。
陆光头也不抬："三年了。"
"之前呢？"
"实验室。"陆光的回答简短，但手指微微一顿，"你呢？"
程小时靠在桌边："到处跑，最近才回这座城市。"
陆光将相纸浸入显影液，图像渐渐浮现——是一张风景照，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程小时注意到他的手法比记忆中更熟练，少了那种实验性的谨慎，多了几分艺术家的随性。
"你技术很好。"程小时由衷赞叹。
陆光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工作。沉默在暗房中蔓延，只有液体晃动的轻微声响。程小时观察着弟弟的侧脸，想找出更多变化的痕迹。
突然，陆光的手抖了一下，显影盘中的液体溅出几滴。他按住太阳穴，眉头紧锁。
"怎么了？"程小时立刻上前。
陆光摇头，但脸色明显变白："没事...只是头疼。"
程小时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要不要休息一下？"
陆光没有拒绝，任由程小时引导他坐到角落的椅子上。暗房里的空气似乎更闷热了，红色灯光下，陆光的睫毛投下细长的阴影。
"经常这样吗？"程小时轻声问。
陆光闭着眼睛："偶尔。看到某些画面时会..."他顿了顿，"像是记忆闪回，但不属于我的记忆。"
程小时心跳加速："比如？"
"实验室...蓝色液体...有人在追捕我..."陆光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一个总挡在我前面的人影，看不清脸..."
程小时蹲下身，与陆光平视："那个人是我。"
陆光睁开眼，蓝灰色的眸子直视程小时。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某种无形的连接似乎建立了。程小时感到手腕内侧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原本消失的蓝色纹路正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陆光也看到了自己手腕的变化。他缓慢地抬起手，轻轻触碰程小时的额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像是一把钥匙。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两人的意识——实验室的初遇，逃亡的日子，组织的追捕，时间夹缝的重逢，最后是时间源头的决战...
陆光猛地抽回手，呼吸急促："我们...曾经死过一次？"
程小时眼眶发热："但我们又回来了。"
陆光消化着这些信息，表情从震惊到困惑，最终归于平静。他再次看向程小时，眼神已经不同——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了然。
"时间重置了。"陆光总结道，"但保留了某些痕迹。"
程小时点头："比如我们的记忆，还有..."他指了指两人手腕上的橙蓝色纹路。
陆光思索着："母亲的重置程序一定设置了保护机制。关键人物的记忆和关系被保留，但具体事件可能改变了。"
"所以我们还是兄弟？"程小时忍不住问。
陆光指向墙上的三人合影："看起来是。"
程小时咧嘴笑了："那太好了，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初次见面'的尴尬。"
陆光嘴角微扬，虽然转瞬即逝，但程小时知道那是弟弟式的微笑。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依然存在，甚至比之前更自然。
"需要检查其他变化。"陆光恢复理性思维，"组织，实验室，母亲..."
程小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搜索新闻。几条最新报道引起他的注意：《著名物理学家程素心获国际大奖》《时间物理研究所成立十周年》《程素心团队发现新型量子态》...
"母亲还活着！"程小时激动地展示手机，"她是知名科学家，还在做研究！"
陆光浏览报道，眉头渐渐舒展："没有提到时间能力或组织，看来重置成功封锁了那些信息。"
程小时继续搜索："L呢？"
一则旧新闻回答了这个问题：《著名神经科学家李绫因病去世》配图是L年轻时的照片，眼神依然锐利，但少了那种疯狂。
"她死了...自然死亡。"程小时有些意外，"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光沉思片刻："取决于时间线如何修正她的行为，至少现在她没有威胁了。"
两人离开暗房，回到前厅。程小时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地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可乐，陆光挑眉看着他。
"怎么了？"程小时拉开拉环，"你以前都放这里的。"
陆光接过可乐："只是惊讶你还记得。"
"我记得所有事。"程小时喝了一大口，"包括你讨厌青椒但会强迫自己吃，因为觉得挑食不专业；喜欢薄荷味牙膏却从来不说；还有每次紧张时左手小指会微微发抖..."
陆光的表情柔和下来："看来重置没影响你的观察力。"
"也没影响我们的关系。"程小时笑着补充。
他们坐在沙发上，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只不过这次没有紧迫的任务或隐藏的危险。阳光西斜，给整个照相馆镀上一层金色。
"所以..."程小时环顾四周，"这现在是我们的照相馆了？"
陆光点头："登记信息显示我们是合伙人。你负责外联，我负责技术。"
"完美分工。"程小时伸了个懒腰，"有什么委托吗？"
陆光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几个常规的。家庭照修复，婚礼视频剪辑，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一个寻找失物的特殊委托。"
程小时接过文件，看到委托人姓名时瞪大眼睛："苏雨？这不是..."
"上个月书店事件的委托人。"陆光接上，"看来某些联系也被保留了。"
程小时翻阅文件，笑容越来越大："太棒了！我们可以继续帮助别人，用我们的方式。"
陆光提醒："但不能再冒险改变过去，规则依然存在。"
"知道啦。"程小时摆摆手，"'只观察不干涉'，对吧？"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了，这是他们在原时间线的工作准则，陆光还没在新时间线提起过。
陆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某些东西比记忆更深刻。"
程小时咧嘴一笑："刻在灵魂里的那种？"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程小时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照相馆，看着身边失而复得的弟弟，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无论时间如何重置，有些羁绊永远不会改变。
"对了。"程小时突然想起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母亲？"
陆光点头："明天，今天先整理照相馆的资料。"
"遵命，老板。"程小时夸张地敬礼，换来陆光一个无奈的眼神。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时光照相馆的橱窗也透出温暖的光，映照着里面两个忙碌的身影——一个银发少年在整理相册，一个黑发青年在擦拭相机。偶尔他们的目光会相遇，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微笑。
在这个被重置的时间线上，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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