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悠刚踏进正院，就见母亲李氏身边的大丫鬟锦书候在廊下，见了她便快步迎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在屋里等您呢。”
她心头微顿，将怀里的红梅小心拢在袖中，跟着锦书往里走。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李氏正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一方绣了半朵兰草的帕子，见她进来，目光先落在她袖口上。
“今日去西跨院赏梅，可有冻着？”李氏放下帕子，招手让她坐到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还好，不算太凉。青禾，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跟小姐说。”
青禾应声退下，暖阁里只剩母女二人。李氏才缓缓开口：“方才前院来报，说七皇子殿下今日路过咱们侯府，还进了西跨院的梅林？”
孙明悠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她如实点头：“是，女儿在梅林偶遇了殿下，还得了殿下赏赐的一枝红梅。”说着便将藏在袖中的红梅取出来，递到李氏面前。
那红梅经了暖意，花瓣愈发娇艳，只是雪水已经干了。李氏捏着花枝看了片刻，眉头轻轻蹙起：“七皇子素来冷僻，从不与朝臣家眷多有牵扯，今日怎会突然赏你红梅？”她抬头看向孙明悠，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明悠，你可知京中近来风声紧，太子与几位皇子暗里较劲儿，咱们孙家虽是侯府，却也不能卷进这储位之争里。”
孙明悠垂着眼帘：“女儿明白，今日之事纯属偶然，女儿并未与殿下多说什么。”
“偶然也好，刻意也罢，这枝红梅怕是要惹来闲话了。”李氏叹了口气，将红梅放在手边的描金瓷瓶里，“你父亲今日去了户部当值，等他回来，我得跟他提一提这事，往后你在府里待着，少往外头去，尤其是西跨院那片梅林，近日就别再去了。”
孙明悠应了声“是”，心里却想起方才柏霖夕那双清冷的眼睛，还有指尖相触时的冰凉。她正想着，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丫鬟的说话声：“二小姐，您慢些，夫人在跟大小姐说话呢。”
话音刚落，门帘就被掀开，一个穿着水绿色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孙明悠的庶妹孙明玥。孙明玥手里拿着一串蜜饯，见了孙明悠，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姐姐也在啊，方才我听丫鬟说姐姐得了七皇子殿下赏赐的红梅，特意过来瞧瞧。”
她说着就往桌边凑，一眼看到了瓷瓶里的红梅，伸手就要去摸：“哇，这红梅开得真好看，七皇子殿下居然会赏姐姐东西，姐姐可真有福气。”
李氏及时拦住她的手：“玥儿，别毛手毛脚的，这是七皇子赏给你姐姐的，仔细碰坏了。”
孙明玥缩回手，撇了撇嘴，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母亲偏心，姐姐就能去梅林赏梅，还能偶遇七皇子，我在屋里待着，什么都没瞧见。”
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姐姐前几日受了风寒，去梅林也是为了散散心，你要是想去，等过几日天气暖和些，我再让丫鬟陪你去。”
孙明玥这才转怒为喜，又跟李氏说了几句话，目光却时不时往那枝红梅上瞟，见孙明悠没什么反应，才不甘心地走了。
等孙明玥走后，李氏才对孙明悠道：“你这妹妹，从小就心性不定，又被你姨娘惯着，你往后离她远些，别让她缠上你。”
孙明悠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锦书匆匆跑进来：“夫人，大小姐，前院来报，说七皇子府的人来了，还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大小姐的。”
李氏和孙明悠都愣住了，李氏连忙道：“快，快让前院的人把东西先接到外厅，我跟小姐这就过去。”
母女二人匆匆往外厅走，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小厮站在厅中，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漆盒，见了她们，连忙躬身行礼：“小人见过侯夫人，见过孙小姐。小人是七皇子府的，奉殿下之命，给孙小姐送些东西过来。”
李氏让小厮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有劳小哥跑一趟，不知殿下送了些什么？”
那小厮将漆盒递过来：“回夫人的话，这里面是殿下特意让太医院配的驱寒药膏，说孙小姐前几日受了风寒，用这个药膏擦在身上，能好些。殿下还说，昨日在梅林让孙小姐受惊了，这点东西权当赔罪。”
孙明悠接过漆盒，入手微沉，盒面上雕着精致的梅枝图案，跟她今日得的红梅倒是呼应。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白瓷小罐，罐口封着红布，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李氏站在一旁，脸色愈发复杂，她对着小厮道：“有劳小哥替我们多谢七皇子殿下，只是这药膏太过贵重，我们实在不敢收……”
“夫人客气了，”小厮连忙道，“殿下说了，只是些寻常药膏，不值什么钱，若是孙小姐不收，殿下反倒会怪罪小人办事不力。”他顿了顿，又道，“东西送到，小人就先回去复命了，告辞。”
小厮走后，外厅里一片寂静。李氏看着孙明悠手里的漆盒，良久才道：“七皇子这是……特意给你送药膏来的？昨日才赏了红梅，今日又送药膏，这可不是寻常的礼遇。”她看向孙明悠，眼神里满是疑惑，“明悠，你再仔细想想，昨日在梅林，你跟殿下除了那些话，还有没有别的交集？”
孙明悠仔细回忆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有，女儿只跟殿下行了礼，说了几句话，殿下就走了。”
“这就怪了……”李氏皱着眉，“七皇子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若是单纯的偶遇，没必要这般费心。”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难道……是为了你父亲？你父亲近日在户部查账，听说查到了一些跟东宫有关的账目，七皇子会不会是想通过你，拉拢你父亲？”
孙明悠心里也泛起嘀咕，她父亲孙承宗是户部侍郎，一向中立，不偏不倚，若是柏霖夕真的想拉拢父亲，通过她这个女儿来递信号，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昨日柏霖夕的样子，又不像是刻意拉拢，倒像是真的只是偶然。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外厅门口传来脚步声，是父亲孙承宗回来了。孙承宗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官袍，面色有些凝重，见了李氏和孙明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们怎么在外厅？方才我进门时，听管家说七皇子府的人来过？”
李氏连忙上前，将方才的事跟孙承宗说了一遍，又把那个漆盒递给他。孙承宗打开盒子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七皇子这是唱的哪出戏？昨日在梅林偶遇，今日就送药膏，这分明是有意为之。”他抬头看向孙明悠，“明悠，昨日你跟七皇子见面时，他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比如问起我，或者问起户部的事？”
“没有，”孙明悠摇头，“殿下只问了女儿是不是来赏梅，还说偶然路过，没提别的事。”
孙承宗沉吟片刻，将漆盒盖好，递给李氏：“这药膏你先收着，别让明悠用，也别声张。七皇子此举，怕是没那么简单，我得派人去查查，看看他近日都跟哪些人有往来。”他看向孙明悠，语气严肃，“明悠，往后你在府里安分些，不管是七皇子，还是其他皇子，都别再接触了，咱们孙家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卷入这皇家纷争里。”
孙明悠点头应下，心里却越发觉得，那枝红梅，那盒药膏，还有柏霖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悄悄将她罩住了。她抬头看向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侯府的朱红院墙在暮色里显得愈发深沉，仿佛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夜，孙明悠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一早，她刚起身梳洗完毕，青禾就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张：“小姐，不好了，府里的丫鬟们都在传，说您跟七皇子殿下有私情，还说殿下送药膏是为了跟您私相授受。”
孙明悠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梳妆台上，她猛地抬头看向青禾：“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的，”青禾小声道，“方才我去灶房取热水，听见二小姐的丫鬟跟别的丫鬟说，小姐在梅林跟七皇子拉拉扯扯，还收了殿下的红梅，如今又收了药膏，指不定早就暗通款曲了。”
孙明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没想到孙明玥竟然会这么编排她。这流言若是传出去，不仅她的名声会毁了，整个孙家都会被人议论。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跟我去见母亲。”
她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孙明玥正站在廊下，跟几个丫鬟说笑，手里还拿着那枝红梅——不知何时，那枝红梅竟被孙明玥从李氏的房里拿了出来。孙明玥见了孙明悠，故意把红梅举得高了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姐姐，这枝红梅真是好看，七皇子殿下对你可真好，不像我，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孙明悠快步走过去，伸手就想把红梅拿回来：“这是殿下赏给我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拿？”
孙明玥往后一躲，故意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手里的红梅也掉在了地上，被她一脚踩烂了。她趴在地上，眼眶瞬间红了：“姐姐，你怎么能推我？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红梅，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周围的丫鬟都围了过来，看着孙明悠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孙明悠站在原地，看着被踩烂的红梅，又看着地上泫然欲泣的孙明玥，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孙明玥算计了。
就在这时，李氏闻讯赶来，见孙明玥趴在地上，红梅被踩烂了，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孙明玥靠在李氏怀里，哭着道：“母亲，我就是想跟姐姐借红梅看看，姐姐不乐意，还推我，把红梅也踩烂了……”
李氏回头看向孙明悠，眼神里带着几分失望：“明悠，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妹妹？”
孙明悠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孙明玥得意的眼神，又看着母亲失望的表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她知道，从七皇子赏她红梅的那一刻起，这场风波就已经开始了，而她，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下去。
她弯腰捡起地上被踩烂的红梅花瓣，指尖捏着破碎的花瓣，心里暗暗想道：柏霖夕，你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竟让我陷入这般境地？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大小姐，前院有人找您，说是七皇子府的人。”
孙明悠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柏霖夕的人，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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