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孙明悠换了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将皇后赐予的“坤”字玉牌藏在衣襟内,又让沈砚的徒弟林风——一个身材挺拔、面容沉稳的青年,扮作随行的护卫,与另外两个侯府护卫一同往锦绣坊去。
马车停在锦绣坊门口时,柳表舅母已候在阶前,见她来,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明悠,你可来了,苏绣娘一早就在里间等着,说那灰衣人约莫巳时会来。”她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林风,不由愣了愣,“这位是?”
“这是林护卫,我父亲派来保护我的。”孙明悠笑着解释,顺势将林风介绍给柳表舅母,随后跟着她往里走。锦绣坊内弥漫着丝线的清香,几个绣娘正坐在窗边赶制绣品,见孙明悠来,都笑着颔首打招呼,唯有角落里一个穿着水绿衣裙的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指尖的绣针却顿了半分。
孙明悠心里微动,柳表舅母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道:“那是上月新来的绣娘任菲媛,听说家在江南,因战乱逃难来京城,一手苏绣绣得极好,尤其是绣兰草,栩栩如生。”
正说着,苏绣娘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匹淡紫色的绣线:“大小姐,您来了。这是昨日新染的线,您看看颜色合不合用。”她递过绣线,眼神却悄悄往门外瞟了一眼,“时辰快到了,您先去里间坐着,我去前面应付,若是有动静,就让晚晴给您递信。”
孙明悠点了点头,跟着晚晴往里间走。路过水绿衣裙女子身边时,她特意放慢脚步,瞥见对方绣绷上正绣着一株兰草,叶片的纹路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叶脉间还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金线,针法精巧,竟与自己惯用的手法有几分相似。
“任姑娘的兰草绣得真好。”孙明悠忍不住开口称赞。任菲媛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起身躬身行礼:“多谢孙小姐夸奖,只是些粗浅手艺,难登大雅。”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江南口音,却在抬头时,让孙明悠看清了她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利器划伤的。
孙明悠心里疑窦丛生,却没再多问,跟着晚晴进了里间。里间靠墙摆着一张绣桌,上面铺着尚未完成的荷包纹样,晚晴给她倒了杯茶,小声道:“小姐,方才任姑娘进来时,我看见她手里攥着一个黑色的香囊,上面好像绣着北狄的狼图腾,只是她藏得快,我没看太清。”
“狼图腾香囊?”孙明悠心里一沉,难道任菲媛与北狄人有关?她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间传来苏绣娘的声音:“客官,您要的北狄图腾绣品,绣线已经备好了,只是纹样还需您再确认一下。”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正是那日在破庙遇到的黑衣人!孙明悠连忙示意晚晴去窗边查看,自己则握紧袖中的银匕首,心跳不由得加快。
晚晴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回头对孙明悠比了个手势——灰衣人背对着里间,脸上蒙着布巾,手里拿着一张纹样纸,正与苏绣娘说着什么。林风也凑到窗边,压低声音道:“孙小姐,此人腰间鼓鼓的,像是藏着兵器,咱们要不要动手?”
“再等等,”孙明悠摇头,“先看看他有没有同伙,别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孙明悠连忙竖起耳朵听,只听见任菲媛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掌柜的,这北狄图腾的绣品我不能绣!我是大胤人,怎么能绣敌国的图腾?”
灰衣人闻言,语气瞬间变得阴冷:“你一个绣娘,管那么多做什么?拿了钱就好好干活,若是再啰嗦,别怪我不客气!”
苏绣娘连忙打圆场:“客官息怒,任姑娘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让其他绣娘来绣就是。”
“不必了。”任菲媛却不退让,往前走了一步,“这绣品我绝不能绣,若是你敢强迫,我就去衙门告你通敌叛国!”
灰衣人显然没料到一个绣娘会如此强硬,愣了一下后,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朝着任菲媛刺去:“不知死活的东西!”
孙明悠见状,立刻对林风道:“动手!”
林风应声冲出里间,手中的短棍精准地打在灰衣人的手腕上,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灰衣人吃痛,转身就要跑,却被侯府的两个护卫拦住去路。三人很快缠斗起来,苏绣娘和其他绣娘吓得躲到角落里,唯有任菲媛站在原地,眼神紧紧盯着灰衣人,手里还攥着那个黑色香囊。
没过多久,林风就将灰衣人制服,用绳子绑了起来。孙明悠走出里间,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灰衣人,冷声道:“说,你是谁的人?为何要订北狄图腾的绣品?北狄使臣现在在哪里?”
灰衣人却紧闭着嘴,不肯说话。任菲媛忽然走上前,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色香囊,递给孙明悠:“孙小姐,这是我刚才从他身上扯下来的,里面好像有东西。”
孙明悠打开香囊,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今夜子时,在西郊废宅与使臣汇合,带齐军饷清单副本。”她心里一喜,没想到竟能找到北狄使臣的落脚点!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张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匆匆赶来——是柳表舅母提前让人去报的官。张捕头看到被绑的灰衣人,连忙道:“孙小姐,多亏您及时抓住此人,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北狄使臣!”
他让人将灰衣人押走,又对孙明悠道:“今夜子时,我们会去西郊废宅埋伏,抓捕北狄使臣,孙小姐要不要一同前往?”
孙明悠刚想答应,任菲媛忽然开口:“张捕头,我也想去。”她看着孙明悠,眼神带着几分坚定,“我曾在北狄待过两年,熟悉他们的行事作风,或许能帮上忙。而且,我有件事要向孙小姐坦白。”
孙明悠看着任菲媛,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你想说什么?”
任菲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其实是北狄使臣的侄女,但我父亲是大胤人,当年被北狄人掳走,才娶了我母亲。我母亲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回到大胤,远离北狄的纷争。我这次来锦绣坊,其实是想找机会接近那个灰衣人,查清他的目的,没想到会遇到孙小姐。”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北狄使臣的秘密,他这次来京城,不仅是为了与太子私通,还想在太后寿宴上动手脚,刺杀皇上!”
孙明悠和张捕头都愣住了——刺杀皇上?这可比私通北狄严重得多!孙明悠连忙道:“你说的是真的?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我曾偷听到他与手下说话,说要在寿宴的酒水里下毒。”任菲媛的眼神带着几分急切,“孙小姐,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不信我,但我真的想帮大胤,帮我父亲的故国,还请你们带我一起去西郊废宅,我一定会证明自己!”
孙明悠看着任菲媛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沉吟片刻后,对张捕头道:“张捕头,就让她一起去吧。多一个人,或许就能多一份胜算。”
张捕头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抓捕计划后,便带着捕快押着灰衣人离开了。锦绣坊里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苏绣娘看着任菲媛,语气带着几分愧疚:“没想到你有这么多苦衷,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任菲媛摇了摇头:“是我没说清楚,不怪掌柜的。”她转向孙明悠,躬身行礼,“多谢孙小姐肯相信我,今夜我定会全力以赴,帮你们抓住北狄使臣。”
孙明悠扶起她,笑着道:“你不必客气,咱们都是大胤人,理应一起守护家国。只是今夜的行动很危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任菲媛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孙明悠看着她,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江南女子,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勇敢。而今夜的西郊废宅之行,也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