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囚室阴冷潮湿，墙角结着暗绿色的霉斑，风从铁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孙明悠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身上那件月白色襦裙早已沾满尘土，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却依旧挺直脊背，目光紧紧盯着囚室门——她在等，等父亲的消息，也在等一个能证明清白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狱卒提着一盏油灯走进来，灯光摇曳，照亮了他身后的人影。孙明悠心头一跳，以为是柏霖夕，抬头却见是沈清沅。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眼眶红肿，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到孙明悠的模样，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明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沈清沅蹲下身，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温热的馒头和一碗鸡汤：“我求了父亲好久，他才肯让我来看你。你快吃点东西，别把身子熬坏了。对了，孙伯父也被关在隔壁囚室，我去看过他了，他让你别担心，说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孙明悠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干涩的馒头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她看着沈清沅，声音沙哑：“清沅，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消息？柏霖夕……他有没有为孙家说过话？”
提到柏霖夕，沈清沅的眼神暗了暗，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听父亲说，七皇子殿下确实在查私印的真伪，还找了宫里的印鉴匠人鉴定。只是……三皇子那边压得紧，说证据确凿，还在皇上面前说殿下是被你迷惑了，皇上现在对殿下也有些不满。”
孙明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原来他不是没来，只是在权衡利弊，在顾及自己的皇子身份。她自嘲地笑了笑，将手里的馒头放回食盒，再也没了胃口。
沈清沅还想说些什么，狱卒却催促道：“时间到了，沈小姐该走了，要是被三皇子的人看到，我们可担待不起。”沈清沅无奈，只能匆匆叮嘱几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囚室重新陷入黑暗，孙明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绣坊里的画面——柏霖夕沉默的模样，他眼底的疑虑，还有自己说过的“再无半分牵扯”。心口的伤口像是被冷风灌着，疼得她蜷缩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不似狱卒的沉重。孙明悠睁开眼，看到柏霖夕站在囚室门口，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狱卒打开铁门，柏霖夕走进来，将食盒放在地上，声音低沉：“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多少吃点。”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她爱吃的荷花酥和一碗热粥，还冒着热气。
孙明悠却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是来审问我这个‘通敌叛国’的罪臣之女，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柏霖夕的身子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明悠，我知道你在怪我。可当时的情况，我……”
“当时的情况？”孙明悠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当时的情况就是，你看着我被人诬陷，看着我被押进囚室，却连一句相信我的话都不肯说！柏霖夕，你说过会护着我，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选择了沉默！”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孙家吗？他们说我们通敌叛国，说我父亲是奸臣！你知道我在囚室里有多害怕吗？我怕父亲出事，怕孙家覆灭，更怕……怕你真的信了那些鬼话！”
柏霖夕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伸手想要碰她的脸颊，却被孙明悠猛地躲开。“别碰我！”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是私印查出来是伪造的了，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已经在皇上面前为孙家求情了？”
柏霖夕的手僵在半空，声音低沉：“私印的鉴定还需要时间，三皇子在皇上面前阻拦，我暂时……还没能为孙家求情。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和孙家清白。”
“保证？”孙明悠惨笑一声，“你的保证，在我被押进囚室的那一刻，就已经一文不值了。柏霖夕，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柏霖夕看着她决绝的模样，心里一阵发紧。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将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粥还热着，你吃点吧。我已经让人打点了狱卒，他们不会为难你。我会尽快查明真相，带你出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囚室。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两人彻底隔开。孙明悠看着地上的食盒，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肩膀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囚室的墙壁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是隔壁的父亲！孙明悠连忙走到墙边，小声道：“父亲，是我。”
“明悠，”孙承宗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刚才是七皇子来看你了吧？”
孙明悠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是他。可他什么都没查到，也没能为咱们求情。”
“傻孩子，”孙承宗叹了口气，“七皇子有他的难处。他是皇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若是贸然为咱们求情，只会让三皇子抓住把柄，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咱们，还会连累他自己。你别怪他。”
孙明悠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墙上，眼泪无声地滑落。父亲说得对，柏霖夕有他的难处，可她心里的委屈和疼痛，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明悠擦干眼泪，走到食盒前。她拿起热粥，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很暖，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要好好活着，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可她不知道的是，柏霖夕离开大理寺后，并没有回府。他去了宫门外，跪在雪地里，请求皇上重新彻查孙家的案子。雪越下越大，落在他的玄色锦袍上，很快就积了一层。他的膝盖冻得发麻，却依旧挺直脊背，不肯起身。
宫墙内，皇上看着窗外的雪景，眉头紧蹙。一旁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说：“皇上，七皇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再这么跪下去，怕是会伤了身子。”
皇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孩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孙家的案子牵扯太大，三皇子又咬着不放，若是轻易彻查，怕是会引起朝堂动荡。再等等吧，看看那私印的鉴定结果再说。”
雪还在下，柏霖夕跪在宫门外，目光坚定地望着宫门。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查明真相，才能让孙明悠相信，他从未放弃过她。只是他不知道，此刻的孙明悠，正在囚室里，一点点收起对他的期待，将那颗曾为他跳动的心，渐渐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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