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层时,靳雪殁在药香中醒来。
身下是松软的床榻,身上盖着绣有云纹的锦被。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牵动全身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江既白披着外袍坐在矮凳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守了整夜。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药汁漆黑如墨,散发着苦涩气息。
靳雪殁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问道:"靳霜殒呢?"
"尸骨无存。"江既白将药碗递到他唇边,"阵法反噬,连魂魄都没留下。"
药汁入喉,苦得靳雪殁皱起眉头。他下意识想推开,却被江既白不容拒绝地按住手腕:"池师姐说,这药能修复你破损的丹田。"
靳雪殁一怔。
丹田......是了,坠崖前靳霜殒那番话,还有噬元珠与靳家血脉的联系......
"孩子呢?"他突然抓住江既白的手,"雪见在哪?"
"隔壁厢房,池师姐照看着。"江既白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她很健康,就是......"
"就是什么?"
"特别能吃。"江既白唇角微扬,"一晚上喝了三瓶灵乳,把药堂豢养的灵羊都累瘫了。"
靳雪殁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发现江既白腕间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强行催动诛邪剑留下的反噬痕迹。
"傻子。"
他轻嗤一声,却没能甩开那只手。
-
三日后,靳雪殁终于被允许下床。
他披着外衫站在庭院里,看江既白笨手笨脚地给怀中的婴儿喂奶。堂堂云天门副门主,执剑的手稳如泰山,此刻却被一个小奶娃折腾得手忙脚乱。
"笨。"
靳雪殁上前接过襁褓。江雪见立刻止住哭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粉嫩的小嘴一咧,露出个无齿的笑容。
"她认得你。"江既白声音柔软,"这些天哭闹时,只要闻到你的气息就会安静下来。"
靳雪殁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生命。经过几天的喂养,小雪见已经褪去了初生时的皱巴,皮肤白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那点朱砂似的红痕——噬元珠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发亮。
"噬元珠......"
"在她体内。"江既白轻声道,"但很稳定,甚至......"
他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点在婴儿眉心。红痕亮起的瞬间,一股温和的力量反哺回来,比之前强大了数倍。
"她在成长。"江既白眼中带着惊叹,"不仅能吸收灵力,还能提纯反哺。"
靳雪殁若有所思。这大概就是靳霜寒所说的"容器"——靳家血脉天生适合温养噬元珠,而江雪见因为继承了父母双方的血脉,反而让这件上古魔器达到了完美平衡。
"你师尊怎么说?"
"师尊闭关了。"江既白接过又睡着的江雪见,小心翼翼放回摇篮,"他说等出关后,要正式收雪见为徒。"
靳雪殁挑眉:"一个奶娃娃,能学什么?"
"可别小看她。"池映淮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手里捧着一叠干净的尿布,"今早我亲眼看见她伸手去抓诛邪剑,剑灵居然没反抗。"
靳雪殁与江既白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摇篮——小丫头正攥着江既白的一缕头发睡得香甜,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对了。"池映淮放下尿布,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掌门闭关前让我转告你们......"
她故意拖长音调,直到靳雪殁不耐烦地眯起眼,才笑道:"云天门不养闲人,既然要长住,总得有个名分。"
靳雪殁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江既白突然握住他的手,耳尖微红,"师尊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合籍大典。"
"......"
靳雪殁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江既白,你脑子里除了这些风花雪月,还能想点别的吗?"
"能。"江既白认真道,"比如给孩子换尿布的正确手法,还有......"
他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当——当——当——"
三长两短,是云天门最高级别的召集令。
江既白脸色骤变:"出事了。"
池映淮已经冲了出去。靳雪殁正要跟上,却被江既白拦住:"你伤还没好,在这守着雪见。"
"让开。"靳雪殁冷声道,"云天门刚经历一场大战,哪来的敌人?除非......"
他话音戛然而止,与江既白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魔教余孽!"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同时冲向院外。摇篮里的江雪见被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山门前,黑压压的人群跪了一地。
靳雪殁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些昔日对他俯首称臣的魔教部众,眉头紧锁:"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护法重重叩首:"恭迎教主回宫!"
"回宫?"靳雪殁冷笑,"靳霜殒都死了,哪来的宫?"
"总坛尚在!"护法抬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自毁大阵被破后,总坛地下现出一座上古遗迹!典籍记载,那是......"
"噬元珠的诞生之地。"云见微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老人不知何时出关,白须飘飘踏空而来,"也是靳家先祖的埋骨之所。"
靳雪殁浑身一震:"师尊?"
"噬元珠本是一件护世神器,千年前为镇压魔渊而耗尽灵力,需要特殊血脉温养。"云见微慈爱地看着他,"靳家先祖自愿成为第一代容器,却不想后世子孙误解了真意,将神器当作魔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匆匆赶来的池映淮怀中的江念身上:"直到这个孩子的诞生,才让噬元珠真正苏醒。"
仿佛印证他的话,江雪见眉心红痕突然大亮。一道温和的金光笼罩全场,魔教众人身上的戾气竟被净化了大半!
"这......"护法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暗伤好了?"
云见微捋须微笑:"噬元珠认主,魔教也该回归本源了。"他看向靳雪殁,"你意下如何?"
山风拂过,吹起靳雪殁散落的发丝。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觉得肩头一轻——
那些血与火的过往,那些恨与痛的交织,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处。
"教主......"护法眼含期待。
靳雪殁却转身走向江既白,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对方的手:"我要合籍大典。"
江既白呆住了:"什么?"
"听不懂?"靳雪殁挑眉,"那就......"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个炽热的拥抱打断。江既白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颤抖:"好。"
台下鸦雀无声。
许久,护法才如梦初醒般喊道:"恭贺教主大婚!"
魔教众人齐声应和,声震九霄。摇篮里的江雪见被吵醒,哇的一声又哭了。
云见微摇头失笑,转身走向山门:"年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