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

沈知微站在“玫鬼理发”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玻璃门倒映出她的影子——校服规整，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放学回家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可她的书包里，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正安静地躺着，第58页的铅笔线描像是一个无法抵赖的证据。

风铃轻响，她推门而入。

苏玫正背对着她给客人吹头发，红发扎成松散的高马尾，黑色背心露出后腰一小截肌肤，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听到声音，她头也没回，只是对着镜子里的沈知微挑了挑眉。

“哟小孩，准时赴约啊。”

沈知微没说话，径直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搁在茶几上。

理发店里弥漫着染发剂的化学香气，混着洗发水的薄荷味，有些刺鼻。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可指关节处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昨晚父亲摔碎酒瓶时，她躲闪不及，被碎片划了一下。

“等会儿。”苏玫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随即一杯热奶茶被推到面前，“先喝点甜的，怕你待会儿哭。”

沈知微抬头，苏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挂着那抹惯常的、带着挑衅的笑。

“我不喝甜的。”沈知微冷淡地推开杯子。

苏玫“啧”了一声，直接在她旁边坐下，长腿一伸，膝盖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腿。“小孩，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特别像炸毛的猫？”

沈知微绷着脸没理她。

苏玫也不恼，伸手拿过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慢悠悠地翻到第58页。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几道铅笔痕迹，忽然轻笑了一声。

“就这？”她挑眉，“我还以为你至少画了全身。”

沈知微的耳尖瞬间红了。

“这是速写练习。”她硬邦邦地解释，“只是恰好……角度像你。”

“恰好？”苏玫拖长音调，忽然凑近，红发垂落在沈知微的肩膀上，“那你怎么不画对面卖煎饼的大叔？偏偏画我？”

沈知微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茶几上的奶茶。

“书还我。”她伸手去抢，却被苏玫轻松躲开。

“急什么？”苏玫把书藏到身后，笑得恶劣，“我还没看完呢。”

沈知微抿紧嘴唇，突然抬脚，狠狠踩在苏玫的帆布鞋上。

“嘶——”苏玫疼得倒抽一口气，书从手里滑落。沈知微眼疾手快地接住，转身就要走，却被苏玫一把拽住手腕。

“松手。”沈知微冷冷道。

苏玫没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沈知微腕骨处的淤青，眼神忽然暗了下来。

“谁弄的？”她问，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沈知微一怔，随即用力抽回手。“不关你的事。”

苏玫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啊，小孩挺野。”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书你可以拿走，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每周五放学，来这儿坐两个小时。”苏玫指了指角落的沙发，“就当是……给我当模特。”

沈知微皱眉：“凭什么？”

“凭我知道你爸打你。”苏玫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也凭你不敢告诉任何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

沈知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书页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她盯着苏玫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嘲弄或怜悯，可那里只有平静，甚至带着点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需要同情。”她最终说道。

“谁同情你了？”苏玫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意外地轻柔，“只许你画别人，不许别人画你？我只是觉得你画得太烂，需要个好模特。”

沈知微拍开她的手，却没再拒绝。

窗外，夕阳渐渐沉入高楼之后，最后一缕橘红色的光透过玻璃，落在苏玫的锁骨上。那朵玫瑰纹身被镀上一层暖色，像是活了过来。

沈知微忽然想起书里的一句话——

有时候一个人偶然到了一个地方，会神秘地感觉到这正是自己栖身之所。

她低下头，悄悄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