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担

沈知微是在一阵轻柔的触碰中醒来的。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苏玫的指尖正沿着她的眉骨缓缓描摹，从眉心到眉尾，再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沈知微没有睁眼，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伸手精准地扣住苏玫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醒了还装睡？"苏玫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沈知微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蹭过她锁骨处的玫瑰纹身："再躺会儿。"

苏玫被她蹭得发痒，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被沈知微搂得更紧。

"松手，"苏玫捏了捏她的后颈，"该起床了。"

"不要。"沈知微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撒娇的意味，"再抱五分钟。"

苏玫无奈，只能任由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沈知微的体温比常人略高，在微凉的清晨像个小火炉，暖烘烘的。苏玫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的发尾，轻声问："今天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行。"

"敷衍。"

沈知微终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煎蛋要溏心的，面包要烤得脆一点，牛奶要加蜂蜜。"

苏玫挑眉："要求还挺多？"

沈知微凑近，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因为是你做的。"

苏玫的耳尖微微泛红，故作嫌弃地推开她的脸："少来这套。"

沈知微不依不饶地追上去，这次吻得更深，舌尖轻轻扫过苏玫的下唇，惹得对方呼吸一滞。

"沈知微，"苏玫抵着她的肩膀微微喘息，"大早上的，别闹。"

"谁让你这么可爱。"沈知微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手指轻轻摩挲苏玫腰间的软肉。

苏玫被她挠得发痒，翻身想躲，却被沈知微顺势压在身下。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融，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为苏玫的红发镀上一层金边。沈知微看着她，突然轻声说："等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每天早上都这样好不好？"

"哪样？"

"一起吃早餐，一起赖床，"沈知微的指尖轻轻描摹她的眉眼，"一起……规划未来。"

苏玫的眼神柔软下来："想得挺远。"

"不远了，"沈知微低头，额头抵着她的，"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买个小房子，你要是不想开理发店了，我们就开个书店，或者咖啡店……"

苏玫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沈知微。"

"嗯？"

"先考上大学再说。"

沈知微眨了眨眼，突然坏笑着舔了一下苏玫的掌心。苏玫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瞪了她一眼："属狗的？"

"属你的。"

苏玫被她土味情话噎得无言以对，只能红着耳朵推开她："起床！"

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比预期来得更快。

沈知微站在学校走廊里，手里捧着那个烫金的信封，周围同学的祝贺声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全省第一啊！太厉害了！"

"请客请客！"

"沈学霸以后就是北大高材生了！"

她勉强扯出笑容，一一应付过去，直到人群散去，才独自走到天台，慢慢拆开信封。

录取通知书的纸张很厚实，摸起来有种沉甸甸的质感。沈知微盯着上面"北京大学"四个烫金大字，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

——学费每年6500元，住宿费1200元，加上生活费，一年至少需要两万。

而她父亲昨晚又输光了家里最后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沈知微将通知书小心地塞回信封，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湛蓝的天幕上飘着几朵白云，自由得令人嫉妒。

沈知微提前出院了。

她没有告诉苏玫，只是默默找了三份兼职——早上送外卖，下午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去餐厅刷盘子。

七月的太阳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干。沈知微骑着二手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汗水浸透了T恤，在后背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她的皮肤很快被晒伤，脸颊和手臂泛起不正常的红，火辣辣地疼。

便利店的空调冷气很足，一冷一热交替下，沈知微的皮肤开始过敏，起了一片片细小的红疹，痒得钻心。但她不敢抓，怕留下疤痕。

最难受的是晚上刷盘子时，洗洁精渗入指缝的伤口，疼得她直抽气。老板娘看她脸色苍白，好心给了她一副橡胶手套，却被经理骂了一顿，说浪费资源。

沈知微没有辩解，只是默默戴着手套继续干活。

第四天傍晚，沈知微正蹲在便利店货架前补货，突然听到风铃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她条件反射地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苏玫站在门口，红发扎成高马尾，黑色背心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她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步步朝沈知微走来。

"苏、苏玫？"沈知微慌乱地站起来，手里的罐头差点掉在地上。

苏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解释。"

沈知微的手腕上还缠着纱布，被这么一抓，伤口隐隐作痛。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苏玫拽得更紧。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苏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比任何怒吼都可怕，"只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是把我的担心当耳旁风？"

便利店的其他员工好奇地看过来，沈知微的脸烧得通红："我们出去说……"

苏玫冷笑一声，拽着她大步走出便利店，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什么时候出院的？"

"三天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知微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怕你担心。"

"怕我担心？"苏玫的声音陡然提高，"沈知微，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去医院看你，护士都说你'已经出院了'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以为你又被赵毅的人抓走了，我以为你……"

沈知微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她伸手想抱苏玫，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别碰我。"苏玫后退一步，声音冷硬，"既然你这么有主意，还来找我干什么？"

沈知微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苏玫指着她晒伤的脸和过敏的手臂，"看看你自己！伤还没好就跑出来打工，你是嫌命太长？"

沈知微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倔强地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苏玫骂累了，胸口剧烈起伏，突然转身就走。

"苏玫！"沈知微慌了，冲上去从背后抱住她，"别走……"

苏玫僵在原地，没有回头。

沈知微将脸贴在她的背上，声音哽咽："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

苏玫的背脊微微发抖，半晌才哑声道："松手。"

"不松。"沈知微抱得更紧，"除非你原谅我。"

"沈知微！"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沈知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不擅自出院，不偷偷打工，不……不让你担心。"

苏玫终于转过身，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晒伤的脸颊，所有的怒火都化成了心疼。

"笨蛋。"她抬手擦掉沈知微的眼泪，动作却很轻，"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沈知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父亲欠债的事。她只是低下头，轻声道："我想……给你更好的未来。"

苏玫愣住了。

阳光斜斜地照进小巷，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苏玫突然伸手，将沈知微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傻子，"她的声音闷在沈知微的肩窝，"我的未来里，有你才是最好的。"

沈知微的眼泪再次决堤。

回到理发店后，苏玫强行给沈知微洗了个澡，又小心翼翼地帮她涂上晒伤药膏。

"疼吗？"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沈知微红肿的脸颊。

沈知微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苏玫，生怕她消失似的。

苏玫被她看得不自在，故意板起脸："看什么看？"

"你好看。"

"……油嘴滑舌。"

沈知微趁机蹭过去，脑袋靠在苏玫肩上："不生气了吧？"

苏玫轻哼一声，却没有推开她。

"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沈知微仰起脸，眼睛湿漉漉的，"原谅我好不好？"

苏玫低头看她，突然捏住她的鼻子："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绑在床上，哪儿都不准去。"

沈知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沈知微！"

"我错了我错了！"沈知微赶紧认怂，却忍不住偷笑。

苏玫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睡会儿吧，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沈知微乖乖躺下，却拉着苏玫的手不放："陪我。"

"我还要开店。"

"就五分钟。"

苏玫瞪她，沈知微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三分钟。"

沈知微得逞地笑了，往旁边挪了挪，给苏玫腾出位置。苏玫无奈，只能躺下，任由沈知微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上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知微闻着苏玫身上熟悉的染发剂香气，眼皮越来越沉。

在即将睡着的边缘，她迷迷糊糊地听到苏玫轻声说："沈知微，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苏玫的颈窝。

有些重担，她宁愿独自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