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又是六月，热浪裹挟着蝉鸣席卷校园。沈知微站在宿舍阳台上，指尖轻轻拨弄着窗台上那盆小玫瑰——这是苏玫上周临走时硬塞给她的，说是要她"好好练习养花，以后开店用"。

"知微！"林小雨推门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徐教授找你，说项目批下来了！"

沈知微转身接过文件，烫金的校徽下印着"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几个大字。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玫瑰星云美发沙龙商业计划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女朋友要开店？"林小雨凑过来看，"名字挺特别啊。"

"嗯。"沈知微把文件小心地收进文件夹，"她说理发店太普通了，要做一个......"她顿了顿，想起苏玫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的光芒，"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觉得被接纳的地方。"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沈知微点开视频通话，苏玫的脸立刻填满屏幕——她似乎正在给客人染发，手套上沾着蓝色染膏，红发随意地盘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收到邮件了？"苏玫头也不抬地问。

沈知微把摄像头对准文件："刚拿到。"

苏玫这才抬头，染发刷悬在半空："让我看看。"她的目光扫过文件，突然眯起眼睛，"等等，你把我的照片放封面了？"

沈知微耳根一热——她确实把苏玫的工作照放在了商业计划书首页，红发飞扬的侧影下写着"首席造型师"几个字。

"专业需要。"她小声辩解，"投资人要看团队实力......"

"哦？"苏玫挑眉，染发刷在掌心轻敲，"那你怎么不放自己的照片？沈大学霸不是更有'实力'？"

林小雨在一旁偷笑，识相地溜出了宿舍。

"我......"沈知微的视线飘向窗台那盆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蔫，"花好像要死了。"

苏玫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沈知微！我走之前怎么说的？"

"每天浇水，不能暴晒......"沈知微心虚地戳了戳发黄的叶片，"我浇了，但它还是......"

"你浇的是自来水吧？"苏玫叹了口气，"要晾过一天的。算了，等我回去救它。"

视频那头有人喊"玫姐"，苏玫应了一声，匆匆对沈知微说："先挂了，晚上给你发养护指南。"临结束前又突然压低声音，"还有，封面照片......我很喜欢。"

屏幕黑下来的瞬间，沈知微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傍晚的图书馆，沈知微对着电脑修改项目书。右下角的微信图标不停闪烁，点开是苏玫发来的十几条消息——从玫瑰养护技巧到新看中的店面照片，最后是一张自拍：她穿着那件沈知微买的酒红色丝绒裙，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比划着什么，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怎么样？】苏玫问，【虽然小了点，但采光好。】

沈知微放大照片，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纸箱，上面潦草地写着"工具""产品"之类的字迹。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苏玫已经开始打包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知微抬头，林砚秋站在桌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自从上次的事情败露后，这位"学姐"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有事？"沈知微锁上屏幕。

林砚秋推了推眼镜："徐教授让我来请教你几个拓扑学问题。"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另外......我想当面道个歉。"

沈知微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U盘："这是什么？"

"陆骁让我接近你的全部证据。"林砚秋将U盘放在桌上，"包括他指使我偷拍你的聊天记录，还有......"她咬了咬唇，"他威胁其他女生的资料。"

沈知微没有碰那个U盘："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终于有勇气了。"林砚秋苦笑，"看到你和苏玫......"她的目光落在沈知微手腕的发圈上，那里还缠着几根红发，"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沈知微沉默片刻，最终收起U盘："谢谢。但下次有事可以直接说，不用找借口。"

林砚秋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拓扑学的问题是真的。"她抽出一本笔记，"这里，Hausdorff空间的证明......"

晚风轻拂，沈知微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玫发来的语音："花救活了吗？"

背景音很嘈杂，隐约能听到吹风机的声音。沈知微把手机贴近耳朵，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些："按照你说的换了水，好像好点了。"

"啧，这么勉强。"苏玫的声音带着笑意，"看来得我亲自回去......"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是一阵杂音。

"苏玫？"沈知微停下脚步。

"没事。"苏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有个客人染发过敏，我先处理一下。"她的语气急促起来，"晚点给你打......"

通话戛然而止。沈知微盯着手机，莫名有些不安。

直到深夜，苏玫都没有回电。沈知微发了三条消息，全部显示已读但未回。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打过去，手机突然亮起——是陈默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玫鬼理发"的玻璃门碎了一地，警车的蓝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出事了】陈默的信息紧接着跳出来，【陆骁带人来砸店，苏玫受伤了】。

沈知微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也浑然不觉，手指颤抖着拨通苏玫的电话——无人接听。

宿舍门被推开，林小雨慌张地探头："知微！徐教授找你，说项目......"

"帮我请假。"沈知微已经抓起外套冲了出去，"有急事！"

北京的夜空没有星星，沈知微坐在出租车里，不断刷新着陈默发来的消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手机再次震动——

【送医院了，额头缝了三针，没大事】。

沈知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点开购票软件，最近一班高铁在四十分钟后。

当列车驶入夜色，沈知微终于收到苏玫的消息：【别来】。

只有两个字，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她拨通视频通话，被拒接；再拨，再次被拒。第三次时，苏玫终于接了起来。

屏幕那端的画面让沈知微的呼吸一滞——苏玫靠在病床上，额角贴着纱布，红发凌乱地披散着，锁骨处的玫瑰纹身被衣领遮住了一半。最刺眼的是她的眼神，那种熟悉的、带着温度的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知微从未见过的疲惫。

"陆骁跑了。"苏玫的声音很平静，"警察来之前就跑了。"

沈知微的喉咙发紧："伤......"

"小伤。"苏玫打断她，"店里的东西砸得差不多了。"她顿了顿，"幸好'玫瑰星云'的设计图我收起来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沈知微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马上到。"

"不。"苏玫摇头，"你回去考试。"

"可是......"

"沈知微。"苏玫直视着她，纱布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说好的，记得吗？"

沈知微想起那个雨夜，苏玫捧着她的脸说"我们是一起的"。可现在......

"我可以兼顾。"她擦掉眼泪，"让我帮你。"

苏玫沉默了很久，突然问："窗台上的玫瑰怎么样了？"

沈知微一愣："好......好点了。"

"那就好。"苏玫轻轻笑了，"等我回去，我们一起救活它。"

视频挂断后，沈知微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列车广播报出下一站的名字，她握紧手机，做了一个决定。

凌晨三点，沈知微站在医院走廊里。病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看到苏玫蜷缩在病床上，红发铺在白色枕头上像一滩干涸的血。她的睡姿很不安稳，眉心紧蹙，右手还握着手机。

沈知微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拨开苏玫额前的碎发。纱布下的伤口隐约可见，边缘泛着青紫。她的指尖刚触到那片肌肤，苏玫就睁开了眼睛。

"......就知道你会来。"苏玫的声音带着睡意，却没有丝毫惊讶。

沈知微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坐不下。"

苏玫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上来。"

狭窄的病床上，她们像两把紧贴的勺子。沈知微的手臂环住苏玫的腰，鼻尖埋在她的后颈，呼吸间全是消毒水和她惯用的玫瑰洗发水的味道。

"考试怎么办？"苏玫问。

"后天早上考，我明天下午回去。"沈知微的唇贴在她的脊椎上，"来得及。"

苏玫转过身，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值得吗？"

沈知微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吻了吻她额角的纱布："疼吗？"

"你来了就不疼了。"苏玫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

晨光微熹时，沈知微被护士的脚步声惊醒。苏玫还在睡，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她悄悄起身，给徐教授发了请假邮件，然后去医院的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

回来时，苏玫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手机。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说，陆骁可能躲在他姑妈家。"她抬头看沈知微，"警察已经去查了。"

沈知微拧了条热毛巾递给她："他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把他爸受贿的证据寄给了纪委。"苏玫擦了擦脸，"昨天刚收到立案通知。"

沈知微的手停在半空："你什么时候......"

"上次去北京。"苏玫把毛巾还给她，"我找了私家侦探。"

沈知微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天苏玫的背包那么重，为什么她总是深夜才回酒店，为什么她的指尖偶尔会有细小的伤口——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知微轻声问。

苏玫看向窗外："因为这次，该我保护你。"

阳光洒在她的红发上，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沈知微突然想起那个天台，想起苏玫说"我等你"时的样子。她伸手握住苏玫的手，十指相扣。

"我们一起。"她说。

苏玫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生动："好。"

中午，沈知微去"玫鬼理发"查看情况。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但门框上的裂痕和墙上的涂鸦依然触目惊心。她蹲下来，在一地狼藉中捡起半截剪刀——那是苏玫最喜欢的一把，银色的刃口已经卷边。

"知微？"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玫怎么样了？"

沈知微收起剪刀："好多了。"她环顾四周，"损失大吗？"

"工具基本都毁了。"陈默叹气，"还好保险柜没事，重要证件都在里面。"

沈知微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墙角那幅《玫瑰与月亮》的画——画框裂了，但画面完好无损。她小心地取下来，指尖抚过那道裂痕。

"对了。"陈默递给她一个信封，"警察让我转交给苏玫的，说是监控录像的截图。"

沈知微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监控画面。陆骁带着三个男人砸店的场景清晰可见，最后一张却让她浑身发冷——画面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站着，手里拿着相机。

是林砚秋。

医院的走廊似乎比昨天更长。沈知微攥着信封，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林砚秋突然的道歉，那个神秘的U盘，她看向自己手腕发圈时的眼神......

病房门虚掩着，她刚要推开，就听见苏玫的声音："......不用了，谢谢。"

沈知微顿住脚步。透过门缝，她看到林砚秋站在病床前，手里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

"我只是想帮忙。"林砚秋的声音很轻，"我知道陆骁在哪。"

苏玫靠在床头，表情平静："条件呢？"

林砚秋摇头："没有条件。"她顿了顿，"我欠你们的。"

沈知微推门而入。林砚秋看到她，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资料在U盘里，包括他经常去的几个地址。"

苏玫看向沈知微，挑了挑眉。沈知微把信封递给她："监控截图。"

林砚秋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鞠了一躬："对不起。"然后匆匆离开。

苏玫翻看着照片，冷笑一声："果然是她。"

"你早就知道？"沈知微问。

"猜的。"苏玫把照片扔到一边，"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她突然拽过沈知微的衣领，"怎么，心疼了？"

沈知微顺势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我只心疼你。"

苏玫的睫毛颤了颤，突然吻住她。这个吻带着药水的苦涩和压抑太久的渴望，直到护士推门进来才分开。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板着脸说。

沈知微红着耳朵站起身，却被苏玫拉住手腕："帮我个忙。"

"什么？"

"去店里，把工作台下面第三个抽屉的东西拿来。"苏玫的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圈，"钥匙在老地方。"

沈知微点头，却在转身时听到苏玫又补充了一句："顺便......看看那盆玫瑰死了没。"

黄昏的光线里，苏玫的笑颜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沈知微握紧口袋里的半截剪刀，心想，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