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
“淇淇啊，下课了吧？吃了饭没？”骆妈语气比平时放的更轻，尾音带着克制的颤。
听筒传来电动车穿行的声音，“淇淇啊，这个......家里最近有点事，你奶最近身体不大舒服，说想你了，老念叨要给你做桃酥，你看明天还是后天，回一趟吧。”
淇懵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奶奶......还好吧？”
“也不严重，就是说想你了，你早点回来哈。”
“好。好。”骆挂断手机，胸口一阵堵，眼睛火辣辣的，走下学校的大坡，他委屈地握紧了拳头，人少的地方，他打开了刘铭阳的微信，对着就猛猛地发了一条语音：刘铭阳！你个混蛋！你为什么不回我！你知道奶奶她......
弹珠大的眼泪还没流下脸颊，他就一把一把擦在手上。
他买了次日机票，批好假条，失魂落魄的行走到田径场，绕了好多好多圈，没有力气就软软地坐在看台。他原本想卡点去看吴皓然比赛，但没了心情待在其他地方。
“吴皓然！给你买的水，你晚上有空嘛？”何欢欢拉着吴的手臂，像是亲妹妹一样。
吴皓然轻轻地甩开手，低着脑袋心累地看着何：“何欢欢，你怎么老能蹲我。”
“哼！我关心你呗，你有没有空啊晚上！”何欢欢夹着声。
“没没没，水你自己喝！我比赛要上场了。”吴说完扭头就走。
“那你要干嘛啊晚上！你什么时候有空啊那！吴皓然！”何欢欢撅着嘴盯着他背影，盼着他能转过身回回她。
直到吴走到参赛球员大本营，她才哼了一声，硬生生原地跺了几脚：吴皓然，早晚我要拿下你，然后甩了你！
另一边，田磊调侃着吴：“那你女票啊？挺可爱的。”
吴看都没看田磊一眼，随口回了句：给你介绍？
“我觉得真挺可爱啊，皓！皓？”田磊还傻乎乎摸着脑袋。
“我们是冠军小队！”球场传来田磊的欢呼。
他们站成两排拍合照，吴皓然和田磊举着奖杯，幸福地笑着。
骆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也笑了，心里默默鼓掌，手里买的水攥的更紧，等他们拍完，他眯着眼睛想递水给那俩大个。
骆就要递过去了，何欢欢蹦出来插在中间，“吴皓然！你太棒了，口渴了吧现在，给你！”
吴皓然隔开何欢欢，一把拿过骆手中的水，道了谢。
骆把另一瓶给了田磊，田磊疑惑地问：“你和白婕不是一门课吗？你咋有时间来。”
“噢，我有点事情......请假了。”
“你的事情就是大驾光临看球赛啊？”田磊坏笑，眼睛故意瞟了瞟吴。
“这不也还没看过你比赛啊。”
另一边，何欢欢的脸都要贴到吴身上了，“我刚刚给你拍了可多帅照呢！你看看！”
这何欢欢梳起两个大辫子，睫毛长长卷卷的，发夹五颜六色地长满脑袋，草莓的，蓝莓的，和果园一样，嘴巴也红的也过分，像在果园吮了一天火龙果。
这简直是吴皓然的心声。
他垂着脑袋，躲她的脑袋，嫌弃兮兮地说：“我得走了！”一个灵活地转身切到骆那，双手勾着骆和田的肩，“走，去吃饭。”
“我也要去！带上我！”何欢欢不罢休，凑过去。
“我几个哥们一起吃饭，不方便。”吴拉着两人就要走。
田磊木木地，没眼力见地松开他说：“咱什么时候说的，这个点我要接白婕了。”
“我去！”骆见缝插针，露出两排牙齿，偷偷看了眼吴。吴皓然对视了眼，推着骆天淇就小跑。
何欢欢刚要跟上去，田磊就拦住，盘着奖杯就问：“诶等等，你喜欢吴皓然啊？”
何欢欢在女生中算高挑，但比田磊矮了不止一个脑袋。
“诶，你和吴皓然什么关系啊呀。”何欢欢一下收起了夹子音，绕着巨人磊像审犯人一样。
“干嘛？”田磊可不习惯被女生绕着，对向她，“吴皓然我哥们。你说话就说话，绕圈圈干嘛。”
何欢欢声音突然甜起来，“哼，那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还有他喜欢什么类型女生啊？”
田磊想起白婕的话，转念决定骗骗她，“诶，你放弃吧。其实吴皓然，他......他不喜欢女生。”边说田磊情绪还起来了，真诚地看着白婕。
“啊？不可能，你骗我！”
“他俩搂着就走了，你看不出来？不过你别和他说，到时候该怪我了......”田磊手还比划着，心想她该劝退了。
“我讨厌你，大高个！”何欢欢给田磊胸口就是一拳，哭兮兮地跑走了。
“刚刚谢谢你哈。”吴皓然满意地呼着小气。
“没事，我本来也想请你吃饭的。”
“请我吃饭？”
“对，你这不是大获全胜嘛，想着回家前出去庆祝一下。”
吴皓然点着脑袋，舒服地闭上眼，他喜欢流汗后吹着傍晚的风。
骆弱弱地又找补了句，“而且给你上课我也赚了不少。”
“先别说这个，你怎么了，拉着个脸？”吴望向骆，在田径场他就看出来了。
骆先是顿了一下，又挤出一面扭曲的笑问：“很明显吗？”
吴跳走到骆跟前，忽地停住，骆没刹住，一个脑袋就撞了去，连退了几步。
“和我说说，老师。”
骆被逗笑，“也没什么，我奶身体最近、反正我得回去一趟。”
吴皓然卡住了，他忘了不会安慰人。
“走吧，我想喝点今晚上。”
吴皓然转过身，回到骆旁边，“行！希望你奶奶好起来。”
他俩一路走到了一家露天烧烤摊。
“今天你就放开了吃，我包了。”吴皓然替骆拉出塑料椅。
“其实我没事，回趟家就好了，今天该祝贺你才是。”
“老板，来几瓶啤酒，烧烤看着上，两个人。”吴皓然没理骆的祝贺，转着脑袋对正烤着串串的光头老板说。
光头大声回了声好，热热闹闹地笑着，而卷发老板已经送来四瓶啤酒。
“我真没事。”骆见吴皓然没理他，又添了一句。
吴皓然开了啤酒递给骆，“喝！”
骆接过啤酒，猛喝了口，干了半瓶，吴又开了瓶，跟骆碰了杯，也顺了小半瓶。
骆沉默地抱酒喝，一口一口，吴皓然试探着问：“田磊很了解你吗？”
“是兄弟，毕竟他和白婕是我搭的桥，但我没和他说过我什么。”
“果然。”
“怎么了？他说很了解我？”
“没。喝！”吴解开了心头的介意，半笑着说：“你还在想你奶的事？”
“也不完全。”
烧烤摊挂着的全是是白灯，户外又暗，整个环境愈加显得亮白。骆本来就白，在灯光之下，眼圈醉红醉红的，半趴在老旧的木桌上，声音没有平时讲课那般铿锵，那颗眼角下的泪痣在灯光下还挺美，但也好忧伤。
吴皓然看着眼前师父”，弱不禁风一般，他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倾听他，听他讲上次的故事，一模一样的故事。
骆不爱喝酒，也很少喝，刚喝了两瓶，脸就红了。他感觉脑袋重重的，那些难过的事不受控制地一件、一件全涌进脑袋，有些话呼之欲出。他开了第三瓶、第四瓶。
说来吃烧烤，其实桌上的烧烤两人都没怎么动。啤酒倒是又上了两瓶又两瓶。
说着说着，骆泪开始掉，“我连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我一个都不知道！”
骆不爱表达悲伤，也少有时候和别人说自己的事。但这晚，他一说就收不住，他感觉很踏实，很安全，又或许是想借着酒劲释放这压了两年的秘密。
另一边的何欢欢还卷在宿舍的床上，翻来翻去，踢来踢去，泪都没擦地打开着手机翻来翻去，查来查去，心里不断反驳吴皓然不喜欢女生的谬论。好一会，她突然坐起来，像一尊佛，思路清晰起来，他是不是异性恋——找上次那个“狐狸眼白皮哥”问一问不就豁然开朗了？
想着想着，就想到骆天淇摇摇头，说他俩纯哥们，又想到吴皓然抱紧她，吴皓然还说他永远不会松开她，就这样，这“大辫子难过姐”居然睡着了。
“吴皓然，我和你说，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骆天淇此时已经醉得起身不了，瘫在吴皓然左胳膊上，一身酒味，也怪刚刚那瓶酒没拿稳就自己倒在了身上。
吴皓然右手稳稳扶住骆，冷冷的眼角柔和起来，心疼朋友醉成烂泥般，但他知道他不能拦酒，如果不让他喝，腐烂的就是心了。
“不喝了，我们该走了，”吴皓然又呼来卷发老板，“老板老板！结账！”他一只手托起骆天淇，手臂软软地垫着骆，另一只手扫码把账结了。
“我喜欢你，我......我喜欢你。”骆泪汪汪地望着吴，吴慌了一下又看向旁边的老板。
老板尴尬地轻笑了下，吴皓然解释道：“那个......他喝醉了，想他前女友了。”
“噢噢噢没事，我们做这一行，习惯了，比他醉的多的是哈哈，”老板也赶忙解释，然后把手里的账单本立在桌子上，放低声地，“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啊，有些人一碰就容易醉，然后干脆不醒来了。阿姨看了很多人，很多事，有时还是觉得，我们有时候啊，面对失恋，就像做菜，锅里的菜明明炒老了，也不舍得倒了重新做，宁愿就这样上盘，到头来，失去的是顾客，是新的人。”
“我也觉得，他......”吴皓然侧过脑袋看着那对醉醺醺的眼睛，“应该得换盘菜了。”
“他也想吧，可能缺一个人叫醒他吧，太醉了他。”
“谢谢你......吴皓......今天今天听我讲了......那么多。”骆在吴怀中还在咕噜咕噜吐字，脑袋已经倒在他的左肩。
“阿姨，您说的，我记住了，我和他说......”
“快送他回去吧。”老板娘像看年轻的自己一样，想起自己干烧烤之前，执念要做喜剧演员，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八年磨平了她的理想。
“好嘞。”吴把骆背上，原路返回。
半路谁料下起了雨，吴背着骆躲到了屋檐下，手机没电了，原本晚上也不打算出来。
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晚，骆醉成这个样子，估计回寝也麻烦，吴背着骆在屋檐下穿梭，骆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吴皓然也机械地回着：“骆天淇，你喝多了！”
吴钻进了开在路边的一家宾馆，刘海湿湿的耷拉在额头，“你好，单人间就行，朋友喝醉了。”
......
吴找来吹风机，吹干了骆的头发和衣服，把他缓缓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看了几眼，离开了酒店，一路跑回学校。
他希望，他的回家的票不是早上，但明早还是得叫醒他吧，万一呢。
阿姨说，醉的人需要被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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