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像天上有谁把一盆一盆的水往下泼。苏软瓷站在民政局门口那小小的屋檐下,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透明雨伞。伞面上的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滚,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鞋尖上。
黑色的公文包被她护在胸前,里面是那份她看了无数遍的离婚协议书。纸张大概都被她的体温焐热了,可心里却是凉飕飕的。
地上全是水洼,倒映着对面商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歪歪扭扭的,像她此刻的心情。三年婚姻,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个错误,可真到了结束这天,心里还是堵得慌。
高中时候的陆野峋,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能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时候他会把情书折成千纸鹤,趁她不在塞进抽屉,满满一抽屉,五颜六色的,晃得她心尖儿发颤。
现在呢?
苏软瓷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现在他是陆总,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得像冰块的失忆总裁。
一阵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由远及近。苏软瓷的心猛地一跳,攥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
黑色的宾利稳稳地停在民政局门口,车轮碾过水洼,溅起一圈圈涟漪。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的大伞撑了起来,遮住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陆野峋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只是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好像又高了些,肩膀更宽了,轮廓也更硬朗了。
苏软瓷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雨水顺着他的伞沿滑落,在他脚边形成一圈小小的水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涩。
苏软瓷陆野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赶紧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
陆野峋在她面前站定,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冷地落在她脸上。他皱了皱眉,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一丝不耐烦。
陆野峋你是谁?
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捅进苏软瓷的心口。她愣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是啊,他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高中时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不记得大学时那个在家长面前签下"婚后互不干涉"协议的决绝,更不记得这三年来,他们之间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情和数不清的冷漠。
苏软瓷用力咬了咬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公文包里掏出那份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
苏软瓷陆野峋,签字吧。
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陆野峋低头瞥了一眼协议书上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又抬眼看了看苏软瓷,眼神里的不耐烦更浓了。他接过协议,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揉成了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
白色的纸团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很快就被雨水浸透,变得狼狈不堪。
陆野峋甚至还抬起脚,轻轻地碾了一下,像是在碾一只讨厌的虫子。
陆野峋神经病。
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要上车。
苏软瓷陆野峋!
苏软瓷瞬间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猛地冲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粗,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强劲的脉搏。
陆野峋被她抓得一愣,随即眉头紧锁,用力想甩开她的手。
陆野峋放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软瓷你放我走之前,把话说清楚!
苏软瓷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指尖都发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眨了眨眼,不让它们掉下来
苏软瓷陆野峋,你告诉我,我们这三年的婚姻,你到底记得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充满了绝望和不甘。雨还在下,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咸咸的。
陆野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眼神,心里莫名地一动,好像有什么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快得抓不住。他皱着眉,试图回忆,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阵阵钝痛。
陆野峋我不认识你。
他最终还是冷冷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困惑。
苏软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很累,累得只想哭。
她慢慢松开了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麻。她知道,强硬是没有用的。失忆的陆野峋,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她掉眼泪而手忙脚乱的少年了。
苏软瓷深吸一口气,拉开公文包的夹层,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罐子不大,里面装满了各色的千纸鹤,每一只都折得精致小巧。
这是她从高中就一直留着的,那些承载了她整个青春悸动的千纸鹤。她一直以为,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再拿出来了。
她把玻璃罐递到陆野峋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软瓷这些,你也忘了吗?
陆野峋的目光落在玻璃罐上,瞳孔猛地一缩。那些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接那个玻璃罐,可手伸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挥开了。
陆野峋拿开!
他低吼道,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玻璃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精致的千纸鹤散落一地,很快就被雨水淋湿,变得皱巴巴的,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就像他们那段早已被遗忘的过去。
苏软瓷看着满地狼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蹲下身,想要去捡那些湿透的千纸鹤,手指却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了,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混着雨水,染红了地上的千纸鹤。
陆野峋在挥开手臂的时候,手腕上那块银灰色的手表滑了出来。表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苏"字,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苏软瓷的目光落在那块手表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时候,他送给她的情侣表。她的手上也戴着一块一模一样的,表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陆野峋这表......
陆野峋也注意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表,他皱着眉,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陆野峋为什么......
他突然按住太阳穴,痛苦地蹲下身,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的碎片在翻腾,乱七八糟的画面一闪而过。
阳光明媚的教室,女孩低头认真做题的侧脸,偷偷塞进抽屉的千纸鹤,还有......一个模糊的名字。
陆野峋苏......
他喃喃自语,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野峋高中...教室...抽屉?
苏软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想起来了?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陆野峋,心跳得飞快。
陆野峋痛苦地摇着头,那些模糊的画面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抬起头,眼神里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陌生。
苏软瓷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她慢慢地站起身,看着地上那些被雨水和鲜血浸湿的千纸鹤,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曾经以为,只要他们之间还有这些回忆,就一定能回到过去。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陆野峋已经不是那个陆野峋了。他忘了她,忘了他们的过去,忘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苏软瓷蹲下身,慢慢捡起地上被撕碎的离婚协议碎片。纸张已经湿透了,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她一边捡,一边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苏软瓷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雨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绝
苏软瓷给你两周冷静期,想通了联系我。
说完,她不再看陆野峋一眼,转身就走进了雨幕。透明的雨伞在雨中晃动,她的背影单薄而倔强,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
陆野峋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他总觉得,刚才那个女人很熟悉,那些千纸鹤很熟悉,还有......他手腕上的这块表。
为什么他会戴着这块表?这块表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陆野峋站住!
陆野峋突然开口喊道,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沙哑。
苏软瓷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以为他终于想起来什么了,心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陆野峋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紧紧锁定她的左手手腕。那里,戴着一块和他一模一样的银灰色手表,表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陆野峋这表...哪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软瓷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心里五味杂陈。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忘了,或许,就这样忘了也好。
她转身,再次走进雨幕,这一次,没有再回头。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冰冷刺骨,可她却觉得,心里好像轻松了一些。
陆野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中,久久没有动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又看了看苏软瓷消失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这块表,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雨还在下,民政局门口,只剩下陆野峋一个人,和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以及湿透的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