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错位的节拍》
周六早晨,张桂源站在宿舍镜子前,已经换了三套衣服。
"这件怎么样?"他拽了拽深蓝色衬衫的领口,转头问室友王杰。
王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翻了个白眼:"你是去野餐还是去走红毯?"
张桂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左奇函说十点在南门集合,陈奕恒会去吗?"
"你问我?"王杰放下手机,"你们俩不是连体婴吗?这几天怎么回事,吵架了?"
张桂源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开始躲着我,还说我和杨博文......"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实在无法重复陈奕恒那个荒谬的"两对"理论。
王杰挑了挑眉:"吃醋了?"
"什么?"张桂源像是被烫到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胡说什么!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王杰冷笑一声,拿起张桂源的手机晃了晃,"哪个朋友会存对方一千多张照片?哪个朋友会记得对方不吃香菜但喜欢多放辣?哪个朋友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换三套衣服?"
张桂源夺回手机,耳朵烧得发烫:"这是......这是舞伴之间的基本了解!"
王杰摇摇头,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行,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不过提醒你,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了。"
"什么?!"张桂源抓起背包就往外冲,差点被自己散开的鞋带绊倒。
九点五十八分,张桂源气喘吁吁地跑到南门,远远就看到杨博文和左奇函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左奇函穿着米色亚麻衬衫,阳光下像个文艺片男主角;杨博文则是一身清爽的白T恤牛仔裤,正低头调整背包带。
但陈奕恒不在。
张桂源的心沉了下去。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早。"
"早。"杨博文抬头微笑,"睡过头了?"
左奇函则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桂源精心搭配的衣着:"看来有人很重视今天的活动啊。"
张桂源装作没听出话外音:"陈奕恒呢?"
"他说有事,不来了。"左奇函轻松地说,仿佛这根本不值得在意,"我们走吧,车到了。"
一辆银色SUV停在路边。张桂源站在原地没动,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左奇函明明答应过会帮他把陈奕恒约出来的。
"桂源?"杨博文回头叫他。
张桂源深吸一口气:"你们去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排练。"说完转身就走,甚至没等他们回应。
他没去排练室,而是径直回了宿舍。王杰已经出门了,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张桂源把自己扔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左奇函发来的定位和一条消息:"我们在湖边等你。"
张桂源没回复。他点开相册,划到最新拍的一张照片——昨晚在小面馆,陈奕恒低头吃面的侧脸。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他的睫毛显得格外纤长。张桂源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屏幕,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奕恒会突然变得这么疏远,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疏远会让他如此难受。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拍这么多陈奕恒的照片,为什么记得他所有的喜好,为什么看到他皱眉就想去抚平。
手机突然响起,张桂源猛地坐起来,希望是陈奕恒——却是左奇函的视频通话请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屏幕上出现左奇函的脸,背景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改变主意了吗?"
"没有。"张桂源简短地回答。
左奇函把镜头转向一旁——杨博文正蹲在湖边往水里扔石子,背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
"博文很失望。"左奇函的声音压低,"他本来很期待今天的。"
张桂源皱起眉头:"你们俩玩不就行了?"
左奇函叹了口气:"他想见的人不是我。"
镜头突然晃动,对准了湖边野餐垫上的一样东西——一个熟悉的深蓝色保温杯。张桂源的心脏漏跳一拍,那是陈奕恒的杯子,他每天都带着。
"他在哪?"张桂源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左奇函把镜头转回自己,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谁知道呢?也许在附近,也许根本就没来。这个杯子是我昨天借用的。"
张桂源握紧手机,既想穿过屏幕揍左奇函一拳,又想立刻飞奔到湖边。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挂断了电话。
他在床上又躺了十分钟,然后猛地跳起来,抓起背包冲出门去。
湖滨公园距离学校三站地铁。张桂源一路小跑,汗水浸透了衬衫后背。当他终于到达公园入口时,已经快中午了。
湖边游人不多,张桂源很快发现了左奇函和杨博文的身影。他们坐在一棵大柳树下的野餐垫上,旁边确实摆着陈奕恒的保温杯,但不见主人踪影。
"桂源!"杨博文第一个看到他,惊喜地挥手。
左奇函则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慢悠悠地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改变主意了?"
张桂源走过去,眼睛扫视着四周:"陈奕恒呢?"
"没来。"左奇函坦然道,"我说了,这杯子是我借用的。"
张桂源握紧拳头,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杨博文赶紧拉他坐下:"来都来了,一起吃吧。左奇函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
野餐垫上确实摆满了食物,其中不乏张桂源喜欢的糖醋排骨和辣子鸡。但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们先吃,我去走走。"他站起身,沿着湖边小路漫无目的地前行。
湖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远处有几只野鸭游过。张桂源走到一处僻静的岸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打了个水漂。石头在水面上弹了四下,沉入湖中。
"姿势不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桂源猛地转身,看到陈奕恒站在几步之外,手里也拿着几块石子。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阳光下像个大学生该有的清爽模样。
"奕恒?"张桂源的声音因惊喜而微微发颤,"你怎么在这里?"
陈奕恒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石子:"手腕再低一点,角度三十度左右。"他的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张桂源接过石子,按照指示扔出去——石头在水面上跳了六下才沉没。
"进步了。"陈奕恒评价道,嘴角微微上扬。
阳光、湖水、陈奕恒近在咫尺的气息,这一切让张桂源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他鼓起勇气:"我以为你不会来。"
"左奇函说......"陈奕恒停顿了一下,"说杨博文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张桂源眨了眨眼:"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道。"陈奕恒又捡起一块石子,"也许他和左奇函......"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张桂源突然明白了左奇函的把戏——他分别告诉自己和陈奕恒对方会来,还编造了杨博文要"宣布重要事情"的谎言。这个认知让他既恼火又感激。
"奕恒,"他决定直接一点,"我和杨博文真的只是舞伴。"
陈奕恒的动作顿了一下:"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看那边。"陈奕恒突然指向湖对岸,"是不是左奇函在叫我们?"
张桂源眯起眼睛看去,确实看到左奇函站在远处挥手。他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杨博文发来的消息:"有急事先回学校了,你们玩得开心。"
"奇怪,"张桂源把手机给陈奕恒看,"他们说有事先走了。"
陈奕恒皱起眉头:"那我们......"
"既然来了,就逛逛吧。"张桂源迅速提议,生怕陈奕恒也要走,"听说湖心岛的天鹅刚孵出小宝宝。"
陈奕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们租了条脚踏船向湖心岛驶去。张桂源蹬着踏板,阳光晒得他额头冒汗,但心里却异常轻松。陈奕恒坐在对面,风吹乱了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国际比赛的事,"陈奕恒突然开口,"我想试试现代舞和街舞的融合。"
张桂源眼睛一亮:"就像你上次在工作室编的那段?"
"你还记得?"陈奕恒有些惊讶。
"当然记得!"张桂源兴奋地说,"那个地面动作衔接后空翻的设计太绝了!"
陈奕恒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是张桂源这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真心实意的笑容。他们热烈地讨论起编舞细节,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种无话不谈的状态。
湖心岛比想象中要小,但确实有一对白天鹅带着几只灰扑扑的小天鹅在岸边游弋。张桂源和陈奕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分享左奇函留下的三明治。
"其实,"陈奕恒咬了一口三明治,突然说,"我看了你们完整的排练。"
张桂源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你和杨博文的双人舞。"陈奕恒盯着远处的天鹅,"跳得很好。"
张桂源终于明白了陈奕恒反常的原因:"你是说结尾那个拥抱动作?那只是编舞需要!李老师特意要求的情绪表达!"
"我知道。"陈奕恒的声音很轻,"我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张桂源突然福至心灵:"你吃醋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陈奕恒的表情瞬间凝固,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胡说什么!"他猛地站起来,"我只是觉得那个动作太冒险了,万一失手......"
张桂源也站起来,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陈奕恒的手腕:"奕恒,看着我。"
陈奕恒挣扎了一下,但张桂源握得很紧。最终他慢慢转过头,眼神闪烁。
"我和杨博文只是舞伴,"张桂源一字一句地说,"就像我们俩一样。没有别的。"
陈奕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头,远处天鹅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陈奕恒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张桂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左奇函。
张桂源想都没想就按了拒接,但那一瞬间的打断已经让气氛变了。陈奕恒抽回手,表情重新变得疏离。
"我们该回去了,"他说,"明天还有彩排。"
回程的船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张桂源有千万个问题想问,但陈奕恒明显又回到了那种封闭状态,让他无从开口。
当他们回到学校时,天已经快黑了。校门口,左奇函靠在一棵梧桐树上,似乎在等人。
"玩得开心吗?"他笑眯眯地问。
陈奕恒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先回宿舍了。"说完快步走开。
张桂源想追上去,却被左奇函拦住:"别急,让他冷静一下。"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张桂源甩开他的手,"为什么要骗他说杨博文有重要事情宣布?"
左奇函耸耸肩:"不然他会来吗?"他凑近一些,声音压低,"我看到了你们在湖边的样子。他看你的眼神......"
"够了!"张桂源打断他,"别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左奇函不以为忤,反而笑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你们两个明明......"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张桂源已经转身走了。夜色中,张桂源快步走向宿舍区,心里乱成一团。今天的湖边相处让他看到了希望,但陈奕恒最后的退缩又让他陷入迷茫。
宿舍楼前,张桂源停下脚步。三楼最东边的窗户亮着灯——那是陈奕恒的房间。他站在树下看了很久,直到灯光熄灭,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宿舍。
王杰已经睡了,张桂源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看今天拍的照片——湖面上的阳光,湖心岛的天鹅,还有一张他偷拍的陈奕恒的侧脸。照片里,陈奕恒望着远处的湖水,表情柔和,嘴角微微上扬,是这几天来张桂源见过的最放松的样子。
他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然后关灯睡觉。黑暗中,他想起湖边那个未完成的对话,想起陈奕恒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左奇函那句没说完的"你们两个明明......"
明明什么?张桂源翻了个身,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又不敢确认。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三楼东边的窗户突然又亮了起来,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