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前夕

比赛前夕

寒假前的最后一周，校园里弥漫着即将放假的躁动气息。陈奕恒推开美术室的门，看到张桂源正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份通知单，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看什么呢？"陈奕恒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张桂源把通知单递给他："全市高中生艺术大赛...美术老师建议我参加。"

陈奕恒快速浏览了一遍通知内容，眼睛亮了起来："这是好事啊！你的水平绝对能拿奖。"

张桂源咬了咬下唇，将通知单对折又展开："但我不知道该画什么参赛。"他抬头看向陈奕恒，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犹豫，"主题是'重要的人'..."

陈奕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手抚平通知单上的折痕，指尖故意蹭过张桂源的手指："你有想到谁吗？"

张桂源的脸微微泛红，目光落在陈奕恒脸上："有...但我不确定..."

"说来听听？"陈奕恒凑近一些，能闻到张桂源身上淡淡的颜料味。

"你。"张桂源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我想画你。"

一股暖流从陈奕恒的胸口扩散到全身。自从上次广播公开关系后，虽然学校里有些人投来异样眼光，但更多是支持和好奇。而此刻，张桂源愿意以他为模特参加正式比赛，这比任何公开宣言都更能证明他的心意。

"我很荣幸。"陈奕恒握住他的手，"什么时候开始？"

"比赛截稿日期是寒假后第一周..."张桂源犹豫了一下，"但这周末你有班会准备吧？"

陈奕恒是班长，周末确实要组织班会活动。但看到张桂源期待又克制的眼神，他立刻做出了决定："班会可以交给副班长。这周末我全天都是你的。"

张桂源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小星星："真的可以吗？"

"当然。"陈奕恒捏了捏他的手指，"不过我得提醒你，当模特可能很无聊。我会不会睡着？"

张桂源轻笑出声："你可以看书或者做作业，只需要偶尔保持某个姿势..."他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担忧，"但如果你改变主意也没关系，我理解..."

"张桂源。"陈奕恒打断他，声音坚定，"我想要你做这件事。不仅因为这是你的才华，更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因为我想被你记住，以你独有的方式。"

张桂源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凑近，在陈奕恒脸颊上轻轻一吻，快得像是错觉："谢谢。"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陈奕恒耳根发热。虽然他们已经公开关系，但张桂源很少在公共场合主动亲近。这个小小的突破让陈奕恒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

"咳咳。"

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两人转头，看到左奇函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打扰你们了？"

张桂源迅速退开一步，脸红了。陈奕恒则镇定得多："有事？"

左奇函走进来，手里晃着一把钥匙："杨博文让我来问问，张桂源要不要用美术楼顶层的天光画室？那里采光更好，而且周末没人打扰。"

陈奕恒和张桂源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自从校报事件后，杨博文被学校处以两周停课反省，昨天才刚返校。他们没想到他会主动提供帮助。

"杨博文...为什么？"张桂源谨慎地问。

左奇函耸耸肩："他说顶层画室有专业画架和更好的自然光。我想...可能是他想弥补什么吧。"

张桂源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替我谢谢他。我会用的。"

左奇函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钥匙给你。"他把钥匙放在桌上，"对了，他还说..."左奇函犹豫了一下，"画人物的话，他有些进口颜料和特殊画纸，如果你需要可以找他。"

这次连陈奕恒都惊讶了。杨博文收藏的高级画材在全校都有名，据说有些是他父亲从国外带回来的，平时碰都不让别人碰。

张桂源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愿意借给我？"

"嗯哼。"左奇函点点头，"他现在在图书馆。要我带你去吗？"

张桂源看了看陈奕恒，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去吧。我一会儿有课，放学再来找你。"

等张桂源跟着左奇函离开后，陈奕恒独自站在美术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比赛通知。杨博文的转变令人意外，但他不打算质疑这个向好的变化。毕竟，如果连最反对他们的人都开始接受，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张桂源跟着左奇函穿过一排排书架，在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杨博文。他正埋头阅读一本厚重的艺术史，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看起来比停课前消瘦了些。

"人带来了。"左奇函轻声说，拍了拍杨博文的肩膀。

杨博文抬头，看到张桂源时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迅速调整好表情，推了推眼镜："坐。"

张桂源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左奇函说...你愿意借我画材？"

"嗯。"杨博文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张桂源，"我有些进口水彩和素描纸，适合人物画。"他停顿了一下，"就当是...道歉。"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桂源惊讶地发现，一向骄傲的杨博文竟然在向他低头。

"谢谢。"张桂源真诚地说，"但我参赛不是为了..."

"我知道。"杨博文打断他，"你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他终于直视张桂源的眼睛，"只是画你喜欢的人。"

空气一时凝固。左奇函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明天我把画材放到天光画室。"杨博文最终说道，声音柔和了些，"祝你好运。"

张桂源点点头，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他突然转身："杨博文...谢谢你。真的。"

杨博文只是轻轻点头，重新埋首书中。但张桂源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左奇函送张桂源到图书馆门口："别担心，他会把最好的画材给你的。"

"你们...和好了？"张桂源好奇地问。

左奇函挠挠头，罕见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算和好...我们本来也没真的吵架。只是..."他耸耸肩，"只是情况复杂。"

张桂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喜欢他，对吗？"

左奇函没有否认，只是苦笑了一下："很明显？"

"对我而言，是的。"张桂源轻声说，"因为我看得见人们眼中的光...当你看他时，眼睛会亮起来。"

左奇函怔了怔，然后笑了："艺术家就是不一样啊。"他拍拍张桂源的肩，"快去准备比赛吧。需要模特的话，我随时可以当替补。"

周六清晨，冬日的阳光格外珍贵。陈奕恒按照约定来到美术楼顶层，推开天光画室的门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整个画室沐浴在晨光中，张桂源站在中央的画架前，周围摆满了各种颜料和画笔。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精致的木制颜料盒，盖子打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进口水彩，颜色鲜艳得像是一盒宝石。

"这些都是杨博文借的？"陈奕恒走近，惊叹道。

张桂源点点头，手里捏着一支昂贵的貂毛画笔："他说这些颜料色彩更持久，适合参赛作品。"他指向角落的一叠画纸，"那些是手工棉浆纸，吸水性特别好。"

陈奕恒吹了声口哨："这些可不便宜。看来他是真心想弥补。"

"嗯。"张桂源轻声应道，然后拍了拍面前的高脚凳，"来，坐这里。我需要确定构图。"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陈奕恒按照指示摆出各种姿势——低头看书的样子，托腮思考的样子，眺望远方的样子...张桂源时而快速勾勒，时而停下来仔细观察，眉头微蹙的样子格外专注。

中午时分，两人坐在画室角落吃便当。张桂源翻看着上午的草图，不时做着小修改。

"怎么样？有满意的吗？"陈奕恒凑过去看。

张桂源摇摇头："都不够好。我想捕捉的是...是你身上那种让我心动的感觉，但这些草图都太表面了。"

陈奕恒心头一暖："什么样的感觉？"

张桂源思考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柔和："像是...阳光穿过树叶投在地上的光斑。明亮但不刺眼，温暖但不灼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起来很抽象吧？"

"不。"陈奕恒握住他的手，"这大概是我听过最美的形容。"

下午的创作比上午顺利许多。张桂源似乎找到了灵感，画笔在纸上飞舞的节奏越来越流畅。陈奕恒保持着阅读的姿势，偶尔偷瞄一眼专注创作的张桂源——他咬着下唇的样子，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还有握着画笔的修长手指...每一个细节都让陈奕恒心跳加速。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日落时分，张桂源终于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基础构图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几天我需要细化。"

陈奕恒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走到画架前想看成果，但张桂源迅速用布盖住了画作。

"现在不能看。"他神秘地笑笑，"等完成再说。"

"这么神秘？"陈奕恒挑眉，"至少告诉我你选了哪个构图？"

张桂源收拾着画具，耳根微红："你靠在窗边看书的样子...阳光刚好落在你的睫毛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陈奕恒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听起来很美。"

"我希望画出来也一样美。"张桂源轻声说，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陈奕恒转过他的身体，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眼中的世界独一无二。只要是你画的，一定会很美。"

张桂源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感动和某种更深的东西。他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陈奕恒的嘴角："谢谢。"

两人收拾好画室，张桂源小心翼翼地将杨博文的画材收进专用柜子。陈奕恒注意到他对借来的画具格外爱护，每一支笔都清洗干净，每一管颜料都盖紧盖子。

"明天继续？"走出美术楼时，陈奕恒问。

张桂源点点头："如果你不嫌无聊的话。"

"永远不会。"陈奕恒握住他的手。

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初冬的傍晚带着丝丝寒意。两人走到校门口时，意外地看到左奇函和杨博文站在不远处，似乎在争论什么。

"那不是..."张桂源刚要说话，陈奕恒拉着他躲到了一棵树后。

"嘘，看看情况。"

远处，左奇函正激动地说着什么，而杨博文则抱着手臂，表情冷淡。突然，左奇函抓住杨博文的手腕，后者试图挣脱但没成功。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杨博文说了什么，左奇函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惊讶，继而变成了一种温柔的无奈。

最后，左奇函松开手，轻轻拍了拍杨博文的肩膀，说了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杨博文站在原地，望着左奇函的背影，表情复杂。

"我们是不是不该偷看？"张桂源小声说。

陈奕恒点点头："走吧，绕另一边出去。"

回家的路上，张桂源一直想着杨博文借给他的那些珍贵画材，以及他看着左奇函离开时的眼神。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吗？"他突然问。

陈奕恒思考了一会儿："左奇函很执着，杨博文则很复杂...但谁知道呢？"他笑着捏了捏张桂源的手，"几个月前，你能想到我们会在一起吗？"

张桂源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想不到。"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陈奕恒总结道，两人在夕阳下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泡在天光画室里。张桂源的参赛作品逐渐成形，虽然他不让陈奕恒看完整画面，但从他越来越自信的笔触和偶尔露出的满意微笑中，陈奕恒能感觉到这是一幅特别的作品。

截稿前一天晚上，张桂源终于完成了画作。他站在画架前，久久凝视着自己的作品，表情既满足又忐忑。

"好了？"陈奕恒从书中抬头，他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近两小时了。

张桂源深吸一口气，转向他："嗯。想看看吗？"

"当然！"陈奕恒立刻站起来，走到画架前。

张桂源缓缓揭开幕布——

画中的陈奕恒靠在窗边看书，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在光线下近乎透明，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整幅画最动人的是光的处理，仿佛能让人感受到那个午后阳光的温度。

但最让陈奕恒震撼的是，张桂源不仅画了他，还在背景的窗户上隐约画出了自己的倒影——那个正在画画的、专注地望着陈奕恒的自己。

"这..."陈奕恒一时语塞，"太美了。"

张桂源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你喜欢吗？"

"不只是喜欢。"陈奕恒转身抱住他，"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张桂源在他怀里放松下来："我给它取名《光与影之间》。"

"完美。"陈奕恒轻声说，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你一定会赢的。"

"赢不赢不重要。"张桂源靠在他胸前，声音闷在校服里，"重要的是...我终于有勇气画出真实的自己。"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但画室里的两人依然沐浴在彼此给予的光亮中，温暖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