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张晓琳的摇晃弄醒的。
"沐晚!
你额头烫得能煮鸡蛋了!"她的手按在我太阳穴上,带着晨露的凉,"今天考核能请假的,我帮你找王教练说——"
我攥住她手腕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际。
后槽牙抵着腮帮,每动一下都像有细针在脑仁里扎:"不请。"
前世的雨幕突然涌进眼眶。
那年也是这样的考核日,我为了追拿错的伴奏带在后台跑丢了鞋,等冲进舞台时,聚光灯已经切给下一组练习生。
导演后来拍着我肩膀说"下次还有机会",可"下次"再没出现过——公司重组,我被分到B班,彻底和出道位失之交臂。
"我没逃的资格。"我哑着嗓子掀开被子,训练服贴在背上,全是昨夜出的冷汗。
张晓琳还想说什么,我已经踉跄着去摸床头的退烧药瓶,"吃一片就能撑到结束。"
她欲言又止,最终叹着气帮我理了理发尾:"我在后台给你备了保温杯,姜茶。"
考核厅的穹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站在候场区,指甲掐进掌心——39度的体温让所有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李婉儿从面前经过时的嗤笑,宋亚轩喊"晚晚姐"的尾音,都混着嗡嗡的耳鸣。
"下一位,林沐晚。"
我攥紧口袋里的退烧药片,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
走上舞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直到听见音响师喊"放伴奏"——
前奏一响,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不是《少年心事》。
那首我练了十七遍的抒情舞,此刻从音箱里淌出来的,是节奏快了三倍的电子鼓点,带着金属质感的吉他扫弦。
观众席传来零星的议论声,我看见第三排的王教练皱起眉,李婉儿缩在侧幕条后,嘴角挑着抹得意的笑。
她调换了伴奏带。
我退后半步,后腰抵上舞台边缘的金属支架。
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有金星在飞。
但当副歌的旋律炸开时,我突然想起去年在地下室加练的深夜——严浩翔抱着吉他教我弹《破茧》,说"这曲子的转调像破壳的蝴蝶"。
"沐晚?"主持人的声音带着试探。
我深吸一口气。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却在抬起头的瞬间,把所有的混沌都甩进了后台阴影里。
第一拍落下时,我屈膝起跳。
原本设计的抒情滑步变成了利落的侧翻,发梢扫过地面的瞬间,听见观众席抽气的声音。
第二八拍的旋转里,我看见丁程鑫扒着幕布的手——他正对着我打节拍,指尖点得飞快;宋亚轩蹲在他旁边,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嘴里跟着旋律默唱。
"这丫头......真能扛。"丁程鑫的声音混在音乐里钻进来。
"她的眼神像火。"宋亚轩接了一句。
我差点笑出来。
发烫的喉咙里涌着甜腥,可当看到宋亚轩跟着节奏挥起的拳头,当丁程鑫偷偷对我比出的"加油"手势,所有的乏力都化作了后劲。
原本需要托举的慢动作被改成了单手撑地的定点,原本要收的袖口被我甩开成利落的弧线——这不是我准备的舞蹈,却比任何一次排练都更像我自己。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我单膝跪地,额发全贴在脸上。
汗水滴在舞台上,洇开很小的一圈。
观众席安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
我听见陈导的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抬头正撞进他举着手机的镜头。
"只要还能站着,我就不会放弃。"我对着镜头说。
声音比想象中稳,像块被烧红的铁,淬了水反而更硬。
李婉儿的冷笑僵在脸上。
她站在后台柱子后面,手指绞着演出服的褶皱,指节发白。
考核结束时,张晓琳几乎是扑过来扶住我。
她的手刚碰到我胳膊,就猛地缩回:"你烧得更厉害了!
走,去医务室——"
"等等。"我扯住她袖子,目光扫过贴在公告栏上的初评表。
最上面一行是李婉儿的名字,9.2分。
往下翻了三张,才看见我的名字:8.1。
"这不正常。"张晓琳的声音拔高,"你刚才的表现——"
"嘘。"我按住她的手背。
公告栏前围了几个练习生,李婉儿的闺蜜正指着我的分数笑:"听说她跳错曲子了?"
我转身时,丁程鑫和宋亚轩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宋亚轩手里举着保温杯:"晚晚姐喝这个!
我让食堂阿姨煮了蜂蜜水——"
丁程鑫没说话,只是把额头抵在我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然后拽着我往医务室走:"马哥说你要是烧出肺炎,他能把考核厅掀了。"
我跟着他们走,却忍不住回头看公告栏。
李婉儿的名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的分数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像只欲飞的蝶。
这只是开始。
我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退烧药包装纸,喉咙里的甜腥散成了铁锈味。
有些筛子的缝,该漏的,总要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