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四年的春雨细密如织,沾湿了董鄂府书房外新抽的嫩芽,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书房内,十三岁的董鄂·云岫坐在临窗的书案前,穿着一身浅碧色杭绸绣兰草纹的春衫,素净清雅。案头摊开一卷《齐民要术》,墨香混着新墨的微涩气息,旁边小碟子里盛着几块烤得焦黄、边缘微卷的甘薯干。她身量又拔高了些,少女初成的柔美悄然晕染在沉静灵秀的眉宇间,如同春日枝头初绽的花苞。
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心思却早已越过重重屋宇,飞向那些因甘薯推广而牵动心弦的远方。去岁京郊沙坡地那震撼的丰收景象犹在眼前,堆积如山的红皮块茎曾带来无限希冀。然而喜悦沉淀后,现实如这窗外的细雨,带着料峭春寒。各地奏报陆续传来:有老农固执地守着世代相传的麦粟,对那“南洋怪芋”嗤之以鼻;有地方官吏阳奉阴违,推广册子束之高阁,未曾用心教导;更令人忧心的是,今春河南局部遭遇倒春寒,冻死了刚抽芽的春苗,本就艰难推广的甘薯苗圃也损失惨重。
她拿起一块甘薯干,小口咬着,甜香中带着韧劲在齿间漫开。这是胤禟前几日托人快马送来的,附信说是他名下庄子上试做的“耐储军粮”,效果颇佳。炭盆里上好的银霜炭无声燃烧,橘红的火苗驱散着春日的湿寒。萨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上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嫩绿的芽叶在青瓷盏中沉浮舒展,氤氲出清雅的香气。
“好东西…也要人肯信、会用才行啊…” 岫岫无声地叹息,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得愈发青翠的芭蕉叶上,“倒春寒…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挨饿…” 一缕忧思如细藤,悄然缠绕上心头。改变历史长河的航向,从来不是扬帆即达的坦途。
河南,某座被倒春寒侵袭过的县城外。天空灰蒙蒙的,细密的雨丝裹着寒意落下,将临时搭建的粥棚区域浸得一片泥泞。十四岁的胤禟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色细棉布袍子,外罩一件挡雨的桐油布褂子,裤脚和厚底布靴早已沾满泥浆。他并未亮明皇子身份,只以“九洲货行东家九爷”的名头行事。此刻,他正站在泥水里,嗓音已略带沙哑,却依旧清晰地指挥着一群身着统一靛蓝色“九洲货行”号衣的伙计,以及临时雇佣的当地壮丁。
“粥棚那边,米粥要熬得稠!筷子插进去不倒才行!老人孩子优先!” 他扬声吩咐,目光扫过粥棚前排起的长队,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脸孔让他心头沉重。随即,他大步走向粥棚旁边一个更显眼的区域。那里立着一块醒目的木牌:“九洲货行-赈济点·平价粮铺”。
“各位乡亲父老!” 胤禟站上一块稍干的土墩,声音洪亮,穿透雨幕,“九洲货行在此开仓平价售粮!糙米、杂豆、甘薯干,市价七成!童叟无欺!现钱不足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那些尚有力气的青壮,“可用劳力换粮!”
他指向不远处一条明显淤塞、漂浮着杂物的河道:“愿意出力的壮丁兄弟,每日清理河道淤泥,以两方为限,可换杂粮五斤!老人、半大孩子,帮着烧热水、维持粥棚秩序、照看弱小,也有粮领!” 这便是他琢磨出的“以工代赈”。既让闲置的劳力有活干有饭吃,免生事端,又能疏通水利,为即将到来的春汛做准备,一举两得。
胤禟脸上溅了几点泥星,靴子陷在泥泞里,拔出来都带着沉重的声响。然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跳动着锐利而专注的光芒,指挥若定,不见半分少年人的跳脱。他亲自走到粮垛旁,抓起一把甘薯干仔细查看成色,掰开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尝,确认没有霉变。又走到记录劳力的条桌前,拿起那本熟悉的、按着鲜红手印的账簿,仔细核对姓名、日期和完成的土方量。他甚至蹲下身,与一个捧着刚换来甘薯干、满脸皱纹的老农交谈,耐心地解释着:“老伯,这甘薯干耐放,煮粥、蒸饭都行,掰碎了用水泡软了也能直接嚼,顶饿!雨水多时千万存好,别受潮生霉…”
“九爷仁义啊!” “多谢九爷活命之恩!” 人群里不时传来感激的低语。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呢马车悄然停在雨幕边缘。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掀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双温润如玉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正是十六岁的八阿哥胤禩。他看着泥水中那个忙碌的靛蓝色身影,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九爷”称谓和灾民的感激之声,脸上惯常的温煦笑意淡了几分,眼神变得复杂难辨。身旁一位幕僚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八爷,九爷此举,虽耗钱财,却实实在在收拢了民心,这‘九洲货行’的名号,怕是要深入寻常百姓家了…” 胤禩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棂,未发一言,放下了帘子。马车无声地驶离,没入迷蒙的雨雾。泥泞中的胤禟对此浑然未觉。
京城董鄂府内,岫岫十三岁的生辰宴虽依旧宾客盈门,却比去岁少了几分张扬的喧嚣,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庄重与内蕴的荣光。岫岫穿着一身新制的藕荷色妆花缎旗装,银线织就的玉兰花纹在走动间若隐若现,流泻着低调的华彩。发髻绾得一丝不苟,斜簪着宜妃去年所赠的那支水头极足的翡翠玉兰簪,翠色欲滴,衬得她脖颈修长如玉。鬓边另簪了一支小巧的珍珠步摇,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流苏,随着步履轻移,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十三岁的少女,如同初夏初绽的荷箭,亭亭玉立,风姿初成,已悄然站在了议亲的门槛上。
宾客送来的贺礼堆积如山,其中不乏别具深意的“谢礼”。一位远道而来的山东某县知县夫人,特意献上一匣子晶莹剔透、细若发丝的甘薯粉条,言辞恳切地感念因推广甘薯,其属地安然度过了今春青黄不接的饥荒;内务府总管太监魏珠亲自捧来康熙帝的口谕嘉奖及一柄羊脂白玉雕琢的灵芝如意,言明“董鄂格格献薯之功,惠泽万方,实乃社稷之幸”;更有各地农官托人辗转送来的、象征性的“万民感恩折子”,虽只寥寥数语,却沉甸甸地堆满了案头一角。岫岫在父母董鄂七十与觉罗氏的陪伴下,从容应对各方赞誉,举止温婉大方,言谈谦逊有礼,眉宇间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仁慧,赢得满堂宾客由衷的“仁德慧敏”之誉。
宜妃虽因避嫌未能再次亲临,但赏赐之丰厚更胜往年,并特意遣了翊坤宫最得脸的崔嬷嬷前来。崔嬷嬷除了代宜妃传达例行的吉祥祝语,更在向觉罗氏道贺时,压低声音,含蓄地提了一句:“娘娘让老奴带句话:格格大了,出落得越发像那支玉兰簪子,清雅端方。这玉兰花开得正好,有些事…夫人也该替格格思量思量了。” 觉罗氏心领神会,目光落在女儿灯光下愈发姣好动人的侧颜上,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为女儿得此殊荣而喜,又为那即将到来的、关乎终身的大事而隐隐忧思。
生辰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岫岫回到自己那间萦绕着淡淡书墨与花草清香的闺房。屋内烛火通明,各式华美的贺礼琳琅满目,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静静放置在梳妆台上的那个熟悉的紫檀木匣子——匣盖上,“九洲货行”的九宫格徽记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岫岫走上前,指尖拂过冰凉的徽记,轻轻打开铜扣。这一次,匣内没有熟悉的札记,也没有新奇精巧的舶来品。只有一块未经雕琢、天然形成的青黑色石头,约莫拳头大小,静静卧在素色锦缎之上。石头表面沟壑纵横,纹理粗犷雄浑,天然形成峰峦叠嶂、江河奔流的磅礴意象,古朴而沉重。石下压着一封厚厚的信笺。
展开信纸,是胤禟愈发遒劲洒脱、力透纸背的字迹:
“云岫妹妹芳鉴:”
“睽违日久,拳念殊殷。愚兄身在豫地,惊闻妹妹生辰将至,奈何赈务缠身,泥足深陷,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返京师,亲为妹妹贺。唯以此信遥寄寸心,万望妹妹海涵。”
“豫中倒春寒之厉,远超所料,田禾尽毁,灾民嗷嗷。幸赖妹妹昔年‘梦兆’献薯,愚兄借‘货行’微力,设粥棚、开平价粮铺、倡‘以工代赈’,疏浚河道,至今月余,灾情稍缓,民心渐安。此石乃于黄河故道督工清淤时所获,见其天然成山河之象,雄浑磅礴,气象万千,恰似妹妹胸中丘壑,心系苍生。知妹妹素不喜金银俗物,特献此‘山河石’,聊表心意,恭贺妹妹芳辰。愿妹妹如这亘古山河,坚毅恒久,福泽绵长,岁岁安康。”
“另:赈济账目业已厘清,虽略亏银钱,然‘九洲’字号深入豫地民心,口碑载道,长远视之,利莫大焉。愚兄已修书详禀皇阿玛赈济始末及亏空之数,末了顺提一句:‘内库若需采买军需民生物资,九洲货行愿效犬马之劳,保质保量,价廉物美’。嘿嘿,妹妹觉得此计如何?皇阿玛总不好让咱们白贴银子替他安民吧?(信末画了个挤眉弄眼的得意小脸)”
“禟 于河南归途 顿首再拜”
岫岫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粗粝的石面,那沟壑纵横的纹理仿佛承载着黄河的咆哮与豫地灾民的叹息。她一字一句读着信笺,胤禟的关切、赈灾的担当、对民生的忧虑、对“九洲”未来的盘算,还有那点带着少年狡黠的“小算计”…百般滋味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远在千里之外,身处泥泞灾厄之中,却依然将她的生辰、她的忧思、她的喜好,都沉沉地放在心上。这块来自黄河故道的“山河石”,如同定海神针,将她连日来悬于半空、为灾情焦灼的心稳稳接住,安放于坚实的大地。她将信笺珍重地按在心口,那里跳动着温热而有力的节拍,唇角弯起,漾开一抹温柔而骄傲的弧度。
数日后,岫岫如常入翊坤宫请安。殿内依旧窗明几净,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薄荷与晒干橘皮的清爽气息。宜妃气色红润,正饶有兴致地拿着一柄内务府新进的西洋放大镜,细细观赏一幅双面苏绣的花鸟图。
闲话间,岫岫自然提起河南赈灾,忧心道:“…听九哥哥信中说,灾情虽缓,但人畜混杂,污水横流,就怕…就怕灾后生出疫病来…”
宜妃闻言,放下放大镜,蹙起精心描绘的蛾眉:“可不是!这脏污之地,最是容易滋生时疫!想想就让人心头发紧!幸而咱们宫里按哈琳你的法子,日日洒扫通风,净手漱口,连熏香都换了清气的,这一冬一春下来,连个头疼脑热都少见!” 语气中满是庆幸。
岫岫心中一动,顺势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盏,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点孩童般天真的向往,软声道:“…娘娘…要是…宫外寻常百姓家…也能学着咱们宫里…知道勤洗手、多开窗透气、喝的水都烧得滚开…是不是…也能少生些病痛?…就像…就像种甘薯的法子…印成小画册子…发给大家看…照着做?” 她巧妙地将“卫生习惯”比作已被证明有效的“甘薯种植法”,简单易懂。
宜妃眼睛倏地一亮,如同被点亮的星子,拍手赞道:“哈琳这话可说到根子上了!真真是个水晶心肝儿!光种好粮食填饱肚子哪够?身子骨康健硬朗才是根本!” 她越琢磨越觉得此事可行,兴致勃勃地站起身,“这事儿交给额娘!额娘去跟你皇阿玛说!就说是咱们翊坤宫这些年清爽干净、少病少灾的实在经验,再加上你这小福星‘梦兆’里神仙的点拨,编个‘保身健体’的通俗小画册!让内务府寻几个好画工,画些简单明了的图样,印它个几千几万份,发下去!尤其是那些刚遭了灾、脏乱的地方,更要紧!” 她仿佛找到了新的使命,容光焕发。
岫岫心中欢喜,补充道:“…册子上…就画…小孩子在木盆边洗手…开窗户通风…炉子上水壶烧得冒大汽…门口的垃圾…及时清走不堆积…” 她用最浅显直白的语言,点出了最核心的卫生要点。
宜妃行事向来利落,当晚便寻了机会向康熙进言。康熙正为灾后可能爆发的疫情忧心,闻听此议,又见是“福星”梦兆加持、且翊坤宫实践数年确有效验,所费不过纸张印刷,却能惠及万民,实乃利国利民之举,当即允准:“此议甚善!着太医院选派通晓养生防疫之吏目,协同内务府造办处,速速编撰简明图说,务求妇孺皆能看懂!刊印成册,分发直隶、河南、山东等省州县,尤其灾后之地,务必普及!宜妃,此事你与董鄂格格倡行有功。” 他乐见其成,此举既能预防疫疠,安定民心,又能彰显皇家仁德,何乐而不为?
胤禟风尘仆仆自河南归来,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赈灾的疲惫,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清亮。他第一时间入乾清宫复命,将赈灾始末、账目明细及“以工代赈”的成效条分缕析,奏报康熙。康熙对其在赈灾中展现的担当、清晰的账目(尤其“以工代赈”的巧思)颇为嘉许,温言勉励。当听到胤禟状似无意地提及“九洲货行”在此次赈灾中“竭尽所能,略尽绵薄,唯愿内库日后若有采买之需…”,康熙抚须大笑,笑骂了句:“滑头小子!赈灾是义举,倒不忘给你那‘货行’揽生意!” 虽未当场许诺,但那语气中的默许与一丝欣赏,胤禟听得真切。
从乾清宫出来,胤禟脚步轻快,直奔翊坤宫。宜妃见他平安归来,又得了康熙嘉许,自是欢喜,特意留他与刚请安完毕的岫岫一同用了晚膳。膳后,宜妃体恤他们数月未见,又有正事要谈,便让宫人在暖阁临窗的小几上摆开一副云子围棋,备上清茶果点,由着他们自在说话。
暖阁内烛光融融,窗外月色朦胧。棋枰之上,黑白两色棋子渐次落定。胤禟执黑,简要说着河南赈灾的见闻,重点描绘了灾情缓解后百姓脸上重现的生计,以及“九洲货行”那靛蓝色的旗号如何在泥泞中扎根,深入乡野民心。岫岫执白,则分享了“保身健体”小画册的进展,言及康熙已准,正在加紧编撰。两人目光偶尔在棋枰上交汇,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言,尽在默契的笑意之中。
一局棋近尾声,胤禟落下一子,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素面厚实的锦缎荷包,鼓鼓囊囊,轻轻推到岫岫手边的棋罐旁。他压低声音,烛光映着他带笑的桃花眼,低声道:“喏,云岫妹妹,说话算话。这是你那一成‘干股’头一年的‘份例’。”
岫岫微讶,放下手中的白子,拿起那沉甸甸的荷包。入手颇有些分量。她解开系带,里面是几张簇新的“日升昌”票号银票,面额不小,还有一小袋黄澄澄、沉甸甸的金瓜子。她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真实的困惑:“…九哥哥…赈灾…不是贴进去许多?这…”
胤禟嘴角扬起一个狡黠又意气风发的笑容,烛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跳跃:“赈灾是亏了些银子,可这名声,千金难买!京畿新开的几家铺子,还有江南刚设的分号,借着这股东风,生意好得出奇!这‘份例’,是铺子里实打实赚来的利钱,可不是拿赈灾的钱填的。” 他语气笃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对承诺的无比看重,“咱们‘九洲货行’,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岫岫看着手中这沉甸甸、实实在在的荷包,再看向胤禟在烛光下自信飞扬、神采奕奕的脸庞,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向四肢百骸。这不仅仅是银钱,更是他对自己一诺千金的践行,是他们共同编织的梦想之网第一次捕获的收获,是并肩前行的有力印证。她将荷包仔细收拢,系好,清澈的眼眸映着温暖的烛光,认真而郑重地回应:“…嗯!…我收好了…以后…给咱们的‘货行’…添砖加瓦。” 她清晰地用了“咱们”。
离宫归府的轿子穿行在暮春的夜色里,晚风带着暖意和草木的芬芳,轻轻拂动轿帘。岫岫坐在轿中,一手紧紧握着那个装着银票与金瓜子的锦缎荷包,另一手稳稳抱着膝上那块沉甸甸、冰凉凉的“山河石”。
思绪如同车外流动的灯火,纷繁交织:河南灾民捧着粥碗时眼中闪烁的微弱光亮;康熙口谕嘉奖中“泽被苍生”的沉甸甸字句;内务府画工笔下那些稚拙却充满希望的“洗手”“开窗”图样;宜妃嬷嬷那句含蓄的“玉兰花开…该思量了”;胤禟赈灾归来时眉宇间添上的沉稳,以及棋枰旁谈及“九洲”未来时那灼灼发亮的眼眸…还有掌心这份带着他体温和承诺重量的“份例”…
山河石冰凉粗粝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沉甸甸地压在膝头,如同她肩上悄然担负起的、越来越清晰的期许与责任。而掌心的荷包,则像一颗充满生机的种子,又像胤禟为她悄然插上的羽翼,让她真真切切地触摸到,“助人”与“梦想”结合所能迸发的力量。那本小小的“保身健体”画册,或许微如萤火,却可能照亮无数贫寒之家预防病痛的道路。原来,她与胤禟选择的这条看似“不务正业”的“平安乐”之路,并非独善其身的桃源,而是能以他们独特的方式,润泽一方水土,温暖万千人心。
轿帘外,是京城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勾勒出人间烟火的温暖轮廓。岫岫微微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发髻旁那支冰凉的翡翠玉兰簪。簪身温润,仿佛还残留着宜妃指尖的暖意和深长的期许。十三岁的生辰,没有盛大喧闹的及笄之礼,却在这些关乎黎民疾苦、商业宏图与一诺千金的“小事”交织中,悄然完成了最深刻、最庄重的成长印记。
她将山河石和荷包更紧地拥在怀中,如同拥抱着这个时代、这些人赋予她的最珍贵的馈赠——无价的信任、沉甸的责任,以及那份并肩同行、足以劈波斩浪的力量。紫禁城巍峨的宫墙在车外连绵的灯火中渐渐隐去轮廓,但属于董鄂·云岫的道路,在“甘薯遍野”的沃土之上,在“商路初通”的晨光之中,在“卫生启蒙”的微星映照下,正向着更辽阔、更温暖的人间烟火深处坚定延伸。春意已深,情意更浓。少女倚着轿壁,唇角噙着一抹温柔而坚如磐石的笑意,清澈的目光穿透轿帘的缝隙,望向那星河初璨、充满无限可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