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春，九阿哥府邸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霞般的花垂满枝桠，风过处，落英如雨，缀在青石板小径与茵茵草色间。暖阁窗明几净，茜纱滤过的阳光在大红栽绒地毯上投下柔和光斑。十九岁的婉仪端坐临窗绣墩，通身气韵温婉，眉宇流转着为人母的柔光。她拈着布老虎，含笑逗弄地毯上嬉戏的孩子。
三岁的弘晸和茉雅奇正追逐，笑声像檐下新风铃。弘晸穿宝蓝暗团寿纹小褂，举着木头小马喊 “驾”，小短腿蹬得飞快；茉雅奇一身粉白折枝玉兰小旗袍，梳着红绸小揪揪，攥着机关小木鸟，咯咯笑着追哥哥。
婉仪目光追着儿女，眼底温柔化不开。弘晸精力旺，爱缠着阿玛摆弄西洋钟表；茉雅奇文静，爱偎在额娘身边听故事，玩雨花石。这满室童声，是她与胤禟最珍视的 “平安乐”。
萨嬷嬷和乳母立一旁，目光不离小主子。小几上，珐琅彩八音盒奏着轻快小调。阳光掠过妆台，宜妃赐的赤金镶红宝长命锁熠熠生辉 —— 此刻正被茉雅奇当宝贝，和雨花石摆在一起过家家。
翊坤宫后花园，牡丹初绽。宜妃召婉仪带孙儿入宫，茉雅奇被她搂在暖榻上，小口吃着奶香饽饽，乖巧可人。弘晸却被正殿多宝格上的西洋自鸣钟勾了魂，仰着小脸盯钟摆，踮脚伸手想去够。
宜妃看得乐，命太监将钟放矮几上。弘晸立刻扑过去，小脸贴玻璃罩，盯着齿轮转动，小胖手跟着比划。婉仪含笑对宜妃道：“这孩子随了他阿玛，打小迷这些机巧玩意儿。”
宜妃凤眸一亮，搂着茉雅奇笑：“咱们弘晸是小匠作胚子！赶明儿让造办处老供奉去府上，从拆小玩意儿教起，别埋没了天分！” 她对孙辈的宠，向来雷厉风行。
茉雅奇吃完饽饽，用兰草帕擦净嘴角，从荷包倒出几颗雨花石，捧给宜妃，奶声奶气：“玛嬷，用花花换石头，好看！” 竟是学了 “九洲货行” 的交易样。宜妃和婉仪先是一愣，随即笑作一团。
婉仪笑着，取出绣着小兔的棉布小物，给俩孩子戴在口鼻：“花园花香浓，戴这个清爽。” 实则是悄悄延续卫生习惯。宜妃点头，立刻吩咐崔嬷嬷：“让针线房照着做，用好料子给宫里小主子们备着。”
九阿哥府书房，鎏金珐琅熏炉吐着沉水香。胤禟（二十岁）刚回府，眉宇凝着罕见的凝重，挥退下人，将誊抄的邸报放婉仪案上。
废储惊雷！邸报上，康熙在热河行宫颁谕：痛斥太子胤礽 “不法祖德，不遵朕训… 肆恶虐众，专擅威权”，终废其位，拘押看守！朝野剧震。
胤禟声音压得低，带些忧思：“动静太大了… 汗阿玛当着王公大臣宣谕，痛极竟至痛哭仆地，这次是真伤透了心。” 他虽远离漩涡，却知废储动荡如巨石投潭，无人能置身事外。
婉仪心头剧震，指尖冰凉抓住他手腕，声音带惊惶：“九爷，我昨晚做了凶梦！梦见本古书无风自动，画着锁链捆的巨龙，鳞甲黯淡，旁有朱砂字‘舜帝放象于有庳’… 醒来冷汗浸透寝衣。” 她用 “舜帝放象” 的典故，隐晦求 “废而不杀，妥善安置”。
胤禟瞳孔微缩，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锐利：“我懂了。”
乾清宫西暖阁，气氛如暴风雨前的死寂。康熙端坐御案后，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带红丝，显是连日未眠。胤禛、胤禩、胤禟及重臣垂立阶下。
胤禩先出列，声音沉痛：“皇阿玛息怒！二哥虽有亏，终究骨肉，恳请从轻发落，闭门思过。”
胤禟深吸一口气，跪倒朗声道：“儿臣陈情！二哥悖逆，废储乃国法昭彰！然皇阿玛舐犊情深，昔日教诲儿臣等，当以仁孝治天下，以宽厚待骨肉。上古舜帝遇作恶胞弟象，未施斧钺，放逐有庳恩养终身，既明法度，亦存亲亲之道！” 他将 “妥善安置” 嵌入圣贤仁政框架。
康熙猛地抬眼！布满血丝的眸爆发出精光，直刺胤禟。“舐犊情深” 四字砸在他身为父亲的痛处 —— 废储后，胤礽幼时承欢与如今悖逆交织，令他心如刀绞。殿中紧绷的气氛，悄然裂开一丝转圜的缝。
数日后，圣旨再颁：废太子胤礽移居京郊郑家庄 “荣养”，内务府拨钱粮，派侍卫照料，非奉诏不得出庄。“荣养” 二字，已是天恩。
胤禩备礼欲探，被侍卫拦在庄外：“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笑容不变，袖中手却紧握成拳。胤禛则埋首户部公文，面无波澜。
风波渐平，九阿哥府重归宁静。一日清晨，婉仪用早膳时忽觉烦恶，以帕掩口干呕。胤禟忙唤太医。
刘太医赶来诊脉，片刻后喜道：“恭喜九爷福晋！是喜脉，且… 极可能又是双生！”
消息传遍府邸，龙凤胎刚满三岁，福晋再怀双胎，九阿哥府的福泽成了京中谈资。胤禟乐得几乎跳起，扶婉仪靠在软榻上，目光灼灼：“这次定要用最好的！人参燕窝管够，把‘九洲’‘云晸仓’的利钱都堆上，保你们舒坦！”
弘晸和茉雅奇被乳母抱来，好奇看阿玛对着额娘肚子傻笑。茉雅奇伸小手碰婉仪小腹，奶声问：“额娘，这里有弟弟妹妹和我玩吗？” 弘晸挺起小胸脯：“哥哥保护他们！” 逗得满屋笑。
婉仪搂着茉雅奇，牵弘晸的手，抬眸望胤禟，目光温柔带期许：“好，咱们等弘暲和弘相来。”
暮色四合，花厅灯火通明，晚膳香气氤氲。菜肴比往日丰盛，胤禟抱弘晸坐膝头，婉仪搂茉雅奇，一家四口围坐紫檀圆桌。
弘晸用小银勺舀芙蓉鸡片，汤汁沾了满腮；茉雅奇小口啜鱼茸羹，用小花帕擦唇角。胤禟大笑，拿热帕替儿子擦脸。婉仪含笑，替女儿拭去指尖汤渍。
胤禟夹起鲥鱼腹肉，剔净刺放婉仪碟中，看着她灯下柔美的侧颜，声音低沉满足：“外头纵有惊涛，踏进这府门，看着你们，爷就觉得什么都值了。龙椅权势，不及咱们一家平安和美。”
婉仪抬眸，对上他真挚的眼，唇角漾开宁和笑意：“嗯，平安喜乐最难得。” 腹中新生的脉动，轻而清晰地动了一下。
窗外，京城万家灯火亮起，勾勒出人间烟火。花厅里，弘晸的童言、茉雅奇的梦呓、胤禟的笑语，织成最动人的乐章。紫禁城隔绝了风波，将这方 “家” 的 “平安乐” 滋养得温暖坚实。婉仪目光扫过丈夫、儿女，落在小腹上，心中一片宁静。前路纵有迷雾，有家有他，便足以照亮晨昏。她夹起碟中鱼肉，细细品味这穿越时空才得的圆满。灯火摇曳，映着每张幸福的脸，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