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深秋，京郊河畔，水声潺潺。“惠民织坊” 旁，一架木制水车正做最后调试。巨大的水轮在河水中缓缓转动，带着层叠的木齿轮、连杆与皮带，发出低沉的嗡鸣。胤禟穿短打工装，袖口高挽，手上沾着木屑油污，正蹲在传动轴旁，跟鲁班后人鲁师傅低声探讨：“这组齿轮咬合再调半分，传动该更稳些。”
王府后园 “百工轩” 里，景象大不同。七岁的弘晸摊着张草图，上面画满稚拙的齿轮、水轮，地上散落着木轮、竹轴、牛皮筋。他正全神贯注地用榫卯组装缩小版水轮模型，小眉头紧锁，鼻尖沁着汗。
轩内一隅，七岁的茉雅奇坐在古筝前，指尖流淌出清越的调子 —— 竟是模仿远处水车嗡鸣与织坊机杼声的即兴小调。画架上，素白宣纸上，她正用细腻笔触勾勒窗外傲霜的秋菊，旁边摆着一盘宝石，似在比对最衬花蕊的光泽。
轩外庭院，三岁的弘暲拿小木槌敲着弘晸淘汰的木块，奶声奶气喊：“修… 修车车…” 弘晅蹲在菊丛边，小胖手指点花瓣数着：“一瓣… 两瓣… 好看…”
河畔，反复调试后，水轮终于稳定带动传动系统！织坊内，十数架原本需人力踩踏的纺纱机，在连杆牵引下，纱锭突然匀速飞旋起来，效率陡增数倍！匠人们压抑的欢呼猛地炸开。
胤禟猛地起身，不顾手上油污，重重拍了鲁师傅肩膀，眼里迸着狂喜：“成了！鲁师傅！真成了！水力无穷，诚不我欺！” 他望着飞旋的纱锭，对管事下令：“速记所有参数！挑伶俐学徒跟紧老师傅，吃透维护、调试！直隶、山东有合宜河流的庄子，都要立起这‘水转纺纱坊’！棉纱产量上去，‘惠民织坊’就能织更多廉价布，暖更多人家！”
婉仪闻讯赶来，看着机械带动的变革，也难掩欣喜。她细问水车建造成本、维护费用，轻声提醒：“水力虽妙，建护所费不低，得精打细算，真把棉纱成本降下来，才是惠民根本。还有，新机一出，原靠纺纱为生的女工…”
胤禟冷静点头：“你虑得极是，成本核算劳你费心。至于人手，纺纱快了，织布就能扩招，这边也需懂维护的师傅学徒！‘惠民’产业越大，能容的人越多，我让管事安排转岗培训，绝不亏待老人！” 婉仪这才笑了。
前院书房，胤禟听 “日升昌” 大掌柜汇报。掌柜满面红光：“苏杭、江宁分号都站稳了！咱信誉好，存取利落，‘小额低息周转贷’最得小商贩、农户青睐，跟江南丝行、茶庄汇兑也通了！只是…” 他顿了顿，“江南银钱流动大，几家老钱庄有些小动作，不过都靠‘信’字化解了。”
胤禟指尖轻叩桌面，目光锐利：“‘日升昌’的根就是‘信’！童叟无欺，借贷公道，任他使绊，咱只擦亮招牌！下一步，把‘惠民钱庄’模式往江南铺，专扶有手艺、肯吃苦的小本经营户！放出去的是银子，收回来的是人心口碑，生意自然长。”
一旁整理账册的婉仪补充：“江南风土不同，掌柜行事得守‘信’，也得会变通。坏账准备金，江南或许得比京畿高些，以备不虞。” 掌柜连连应：“福晋明鉴！”
四福晋邀婉仪带孩子们去雍王府赏菊。菊园里，名品争艳。十六岁的弘晖愈发沉静如竹，耐心给弘晸、茉雅奇讲菊花品种，指给他们看自己培育的珍品。
弘晸被园里一架借水流灌溉菊圃的简易水车勾了魂，围着弘晖追问不停；茉雅奇掏出小炭笔，对着千姿百态的菊花写生；弘暲、弘晅在亭中玩玩偶，望着满园秋色咯咯笑。
胤禛处理完公务，信步到菊园，没近前，只立在廊下远观。见弘晖温和待弟妹，看弘晸对水车着迷，望茉雅奇专注写生，冷峻眉宇间似有极淡的涟漪。站了许久，直到管事来请，才默然离去，像把满园天伦都收进了眼底。婉仪远远瞥见，心里轻轻一动。
数日后，瑞郡王府设家宴，邀了亲近宗室和四福晋、十福晋。宴到酣处，胤禟兴致起，让孩子们献艺。
弘暲、弘晅被乳母抱上来，奶声背了两首短谣，憨态引满堂笑。
弘晸捧着他改进的水车模型上前，小脸微红，紧张却条理清晰地讲：“这是阿玛大水车的小样子，水轮转，带大齿轮，再带小齿轮，就能让纱锭转，纺线线…” 边说边操作模型。模型虽简陋，可思路清、懂原理，十阿哥胤䄉瞪大眼：“好小子！有你阿玛的灵性！”
最后是茉雅奇。她走到古筝前，端雅一福，指尖落在弦上。没弹常听的喜庆调子，又响起 “百工轩” 那曲模仿水流机杼的灵动小调 —— 淙淙如溪，铮铮如梭，满是生命韵律。
随着琴音，两个丫鬟展开一幅长卷 —— 正是她画的《秋韵机杼图》。画里秋菊傲霜，流水潺潺，水车与纺纱机跃然纸上，竟把机械的力与自然的美融得天衣无缝！琴画相和，曲终时满座静了瞬，随即赞叹如潮。
四福晋攥着婉仪的手，眼眶微湿：“茉雅奇这孩子，真是天仙化人！琴音、画工，竟把九弟水车的‘刚’和秋菊的‘柔’糅得这般好！晸哥儿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通机巧！妹妹好福泽！” 胤禟望着儿女，眼里的骄傲比赚万金还酣畅，朗笑举杯：“孩子们瞎闹！满饮此杯！”
龙凤胎宴上风采和 “水转大纺车” 的事，很快传入宫中。一日，康熙在暖阁召见胤禟，问完河工，话锋一转，似随意道：“朕听说，你家那对儿女，近日有些趣致？一个耽于机巧，一个精于音画？”
胤禟心头一凛，恭敬回：“稚子顽劣，不过小把戏。弘晸性子静，爱摆弄木块齿轮，许是随了儿臣这点商贾好；茉雅奇随她额娘，喜写画抚琴，前日家宴献丑，博亲友一笑罢了。”
康熙端茶呷了口，目光深扫他一眼：“商贾之好？你过谦了。那‘水转大纺车’，惠的是织工，暖的是黎庶。弘晸能窥其关窍，是慧心；茉雅奇融‘工’‘艺’于琴画，是灵性。孩子们有这心性天资，善加引导，莫负天赐。” 他顿了顿，语意深长，“大清以弓马取天下，守成兴业，却需慧心巧思，与仁厚爱民之怀。你… 做得甚好。”
胤禟心头剧震，躬身应：“儿臣谨记皇父教诲！”
夜阑人静，胤禟与婉仪立在正院庭中，仰看星河璀璨。凉风习习，吹不散他胸中的热。他揽着婉仪肩头，低声叹：“今日见晸哥儿、茉雅奇，听皇父的话，心里像落了漫天星子，亮堂，又踏实。”
婉仪靠在他怀里，望天上最亮的星：“孩子们是上天的珍宝，各有各的路。咱只需护他们平安长大，任其光芒绽放 —— 像晖哥儿的稳，晸哥儿的巧，茉雅奇的灵，暲哥儿的活，晅哥儿的静，都是好的。”
胤禟收紧手臂，下颌抵着她发顶，声沉而坚定：“嗯。‘水转机鸣’惠苍生，‘日升昌’汇南北，孩子们前程万里，都系于这府里的‘平安乐’。这是根，是源。有你，有孩子们，我就有使不完的气力，把‘平安乐’扎得更深，传得更远。”
正房暖阁的灯火透窗而出，温柔铺在庭中，把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远处 “百工轩” 的窗纸上，还映着弘晸睡前摆弄模型的剪影；茉雅奇的《秋韵机杼图》在灯下泛着柔辉。
静谧的秋夜里，水车的嗡鸣似在耳畔，雏凤的清音犹绕心间。这郡王府的方寸天地，像星河下最暖的港湾，滋养着 “慧心” 与 “灵性”，孕育着 “巧思” 与 “仁厚”，也托举着 “平安乐・泽绵长” 的梦舟，在时代的星流里，稳稳驶向无垠远方。
胤禟垂首，在婉仪额间印下轻吻，低语：“回屋吧，夜深露重。好光景，且长呢。”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