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橡树酒馆的灯光比往常更暗，像是刻意要藏住什么。
埃里希推开门时，魏玛已经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等着了。桌上摆着两杯酒——一杯满的，一杯只剩一半。莱因哈特的手指轻轻敲着杯壁，节奏散乱，像是某种不安的暗号。
埃里希站在门口没动。他仍穿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金发束在脑后，整个人像一道割裂光与影的刃。
“你来了。”魏玛抬头，灰蓝色的眼睛里浮起一丝笑意，却又很快沉下去。
埃里希没应声。他走到桌前，却没坐下，只是垂眼盯着那杯满的酒。
“喝一杯？”魏玛推了推杯子，“你以前喜欢的。”
“我不喝酒。”埃里希冷冷道。
空气凝滞了一瞬。
魏玛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你以前会喝的。”他轻声说，“在你还——”
“在什么？”埃里希突然打断他，冰蓝色的眼底泛起一丝尖锐的冷意，“在你还管着我的时候？”
酒馆的嘈杂声似乎一下子远了。
魏玛深吸一口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埃里希，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埃里希嗤笑一声，“用你那套软弱的方式？还是用你那些永远妥协的‘和平’？”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把所有人都推向深渊！”魏玛猛地站起来，酒杯被撞翻，琥珀色的液体泼在桌上，像一道溃败的防线。
埃里希的眼神骤然阴沉。
“深渊？”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你以为现在的‘和平’算什么？苟延残喘？自我安慰？”
魏玛的脸色苍白，却仍固执地回视着他。“至少他们还活着。”
“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埃里希冷笑，“莱因哈特，你永远学不会——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比如你的野心？你的战争？”魏玛的声音发抖，“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正是那些东西毁了你！”
埃里希的呼吸一滞，像是被什么刺中了要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最终只是冷冷地别开脸。
“我来错了。”他转身要走。
“埃里希！”魏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在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僵住——埃里希的手在发抖，冰凉得像具尸体。
两人同时沉默了。
“……放手。”埃里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濒临破碎的冷硬。
魏玛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别再一个人扛着了。”他低声道，“回家吧。”
埃里希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伤一般。
“我没有家。”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背影挺得笔直，却像是下一秒就会折断。
门关上的瞬间，魏玛颓然坐回卡座，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桌上泼洒的酒液缓缓滴落，像一场无人见证的溃败。
而门外，埃里希站在漆黑的巷子里，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他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一直扛着的什么重物。
一滴水珠砸在石板路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埃里希死死咬着牙，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抬手粗暴地抹去，却越抹越多，最终只能攥紧拳头抵在墙上，指节在砖石上擦出血痕。
“啧，真难看。”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埃里希猛地僵住，缓缓转头——
弗拉基米尔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那本偷来的笔记，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讥诮：“堂堂第三帝国，居然躲在巷子里哭鼻子？”
埃里希的眼泪瞬间止住了。他站直身体，脸上重新覆上那层冰冷的伪装：“你来干什么？看笑话？”
“路过。”**耸耸肩，目光却落在他通红的眼眶上，“没想到捡到条丧家犬。”
埃里希的眼神骤然阴鸷。他猛地冲上前揪住**的衣领：“闭嘴！”
弗拉基米尔任由他拽着，甚至故意凑近了些：“怎么，被我说中了？”他压低声音，“你明明在乎魏玛，却非要装得铁石心肠——”
“你懂什么！”埃里希的手在发抖，“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失败？！”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的眼神暗了暗，突然一把扣住埃里希的手腕：“至少我敢承认。”他冷笑道，“而你——连自己的眼泪都不敢认。”
埃里希猛地挣开他，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未干的泪痕泛着冰冷的光。
“把笔记还我。”他哑声道。
弗拉基米尔晃了晃手中的本子：“拿赋时来换。”
“……多少？”
“不用。”**突然上前一步，逼得埃里希后背抵上墙壁，“我要你明天晚上八点，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
埃里希的瞳孔微微收缩：“你——”
“怎么，怕了？”弗拉基米尔恶劣地勾起嘴角，“还是说……你宁愿当个逃兵？”
埃里希的呼吸陡然粗重。他死死盯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
**大笑起来，随手把笔记塞回埃里希怀里：“记得准时。”他转身走向巷口，军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对了——”
他回头，冲埃里希晃了晃手腕上的倒计时：
“下次哭的时候，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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