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奶奶家回来时，天已擦黑。江辞帮着祁逸辰把那箱旧物重新归置好，瞥见铁皮铅笔盒敞着，里面除了那块银锁，还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张奶奶信里提过的、塞在书包里的那张。
“这是……”江辞捏起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铅笔写的，“福利院的电话，还有地址。”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墨水晕了些，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很急。
祁逸辰凑过来看，指尖轻轻蹭过纸条边缘。他想起被那“表叔”拽着往车上塞时，书包确实晃了晃，当时只觉得心慌，哪顾得上翻。“她肯定是趁我收拾书包时偷偷塞的。”他声音低低的，“我逃出来那天，在火车站蹲了半宿，就怕自己记不清福利院的地址，原来她早替我想到了。”
江辞把纸条叠好，放回铅笔盒：“明天再去看奶奶吧？顺便问问她，当年那对想收养你的夫妻，还有没有消息。”
祁逸辰点头，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信封上——张奶奶的信就放在那儿，信纸被他抚平了，却还是能看出被泪打湿的痕迹。“其实我昨天拆信时，总怕看到她怪我，怪我这么多年没回去。”他忽然说，“结果她从头到尾，只记挂我过得好不好。”
江辞伸手抱了抱他：“奶奶心里疼你呢。”
第二天去杂货铺时，张奶奶正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手里织着件小小的毛衣。见他们来，赶紧往屋里迎：“快坐，我刚蒸了南瓜饼。”
江辞帮着摆碗筷时，祁逸辰蹲在张奶奶身边，指着她手里的毛衣笑：“奶奶，这是给谁织的？”
“隔壁老王家的小孙子，刚满月。”张奶奶放下毛线针，往他碗里夹南瓜饼，“你小时候啊，我也给你织过件，红底带白格的，你总穿着不肯脱，后来被那坏人拽走时，还穿在身上呢。”
祁逸辰愣了愣。他逃出来时，身上那件毛衣确实是红底白格的，只是磨得厉害，袖口都破了，后来实在穿不下，才小心翼翼洗干净收进了木箱。“我还留着呢。”他说。
张奶奶眼睛一亮：“真的？下次带来给我瞧瞧。”顿了顿，又叹口气，“其实当年你要是肯跟那对夫妻走，说不定遭不了后来的罪。我总怕自己做了错事，这几年天天琢磨。”
“没做错。”祁逸辰赶紧说，“我要是跟他们走了，就遇不见您，也遇不见江辞了。”
江辞正好端着粥出来，听见这话，耳根悄悄红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响，是派出所的李民警。“张奶奶，”李民警把车停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信封，“前阵子跟您说的那对夫妻，又来消息了，托我把这个转交给祁逸辰。”
祁逸辰接过信封，指尖有些发紧。张奶奶在旁边催：“拆呀，看看写了啥。”
信封里是张照片，还有张信纸。照片上是对中年夫妻，站在片向日葵花田前，笑得温和。信上的字迹娟秀，开头写着“小辰你好”——
“我们是林伟和苏曼。当年在福利院见你时，你正蹲在花坛边浇花，睫毛上沾着露水，我们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张奶奶说你怕生，我们便没再强求，只托她常给你带些东西。”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直到去年听说你平安回来，才敢托人捎信。我们在城郊种了片向日葵花田，你小时候在福利院的画本上画过，说想有大片的花田。”
“要是你愿意，就来花田看看吧。不用急，我们等你。”
落款是日期，正是上周。
祁逸辰捏着照片，指尖在那片向日葵花田上停了停。江辞凑过来看，见照片上的花田金灿灿的，像铺了层阳光。“去看看吧？”他轻声问。
祁逸辰抬头，见张奶奶正笑着点头，李民警也在旁边说：“那对夫妻人挺好的，去年还捐了批书给福利院呢。”
“去。”祁逸辰把照片小心收进钱包，“等过两天，咱们一起去。”
他说的“咱们”，是他和江辞，或许还有张奶奶。阳光落在桌上的南瓜饼上，甜香慢悠悠地散开，祁逸辰忽然觉得，那些被偷走的年月，好像正被一点点补回来——有奶奶的南瓜饼，有江辞的暖，还有远方那片等他的向日葵花田，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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